昏黃的燭光下,是柳姒緋紅的雙頰與眼底明顯的疲憊。
這樣的情景,仿佛與他記憶深處的一道模糊身影相重合。
二十多年前,清冷的宮殿內,他的阿娘也是這樣披散著如墨似的長發,坐在燈下怔怔出神。
人人都說先淑妃謝迎寵冠六宮,風頭無兩。
可柳承明卻清楚記得,年幼的他午夜醒來,總能看見阿娘暗自垂淚,頰上的淚珠刺痛他眼。
阿娘那樣喜歡聖人,若真是寵冠六宮,又怎會時時獨自一人落淚?
那眼底的悲傷那樣明顯,好似一把尖刀在他心頭刻下深深的痕跡。
即便他對阿娘的模樣已經模糊,可那情景他卻仍舊清晰記得。
阿娘死後,懷有身孕的先德妃顧忌他年幼怕他傷心,將他接到重華殿居住。
她與阿娘一樣,總是偷偷地哭。
不過阿娘是為聖人而哭;而先德妃是為了阿娘哭。
他記得有一夜,先德妃抱著裝睡的他啜泣低語。
說她根本不想待在這吃人的宮中,她想出去,卻又無可奈何;她說他阿娘是被人害死的,她會查明真相替他阿娘報仇;她還說皇後必定會對她下手,若到那時,她未出世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隻可惜,沒過幾月,她也死了。
也不知她死前可看過她的孩子一眼?
偌大的皇宮之中,好似隻剩下柳承明一個。
他仿佛代替先德妃,在暗處看著她拚死生下的兒女長大,那樣的肆意快活,逍遙自在。
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可他也清楚:他身上背負著阿娘的仇恨,他與柳姒姐弟倆不同,他得為阿娘報仇。
所以他隻能像個小偷一樣窺視著他們。
隻是不知從何時起,那個明媚的小娘子臉上不再洋溢著笑,而是冷漠;眼底也不再有快悅,而是同他一樣的仇恨。
柳承明有時心頭在想: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他們兄妹倆更般配的了。
同樣的功於心計,同樣的心狠無情......
他見過她最單純的樣子,也看過她後來的陰暗。
而她也是。
他們就該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
隻是此時此刻,柳承明看著坐在五步之外,手中捧著個精致香囊沉默不語的柳姒,心頭莫名發疼。
他站在她身後,像是玩笑般,輕聲問道:“在看什麼?這樣入神,連阿兄來了都不曉得。”
柳姒撫了撫香囊上精致的繡花,一針一線仿佛都是繡者心血。
她並未回頭:“你都知道了?”
“嗯。”
察覺出他情緒不對,柳姒深吸一口氣,臉上漾起一抹微笑後,才轉頭望他:“難為三哥這樣關心,如此夜深還來看我。”
她將手中香囊放下,故作輕鬆地站起身:“小事而已,又不是快死了。”
一邊說,一邊朝窗邊走。
窗外月色如水,仿佛將萬物蒙上一層薄薄的銀紗。
“況且李衡子也說了,此毒可解。”她轉身麵對身後的柳承明,“不過十日之後......”
話未說完,便見柳承明疾步朝她走來。
而後,緊緊將她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