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空氣中安靜了一瞬,撚珠聲隨即而至。
汝空似乎在隱忍著什麼,眉心微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帶著冷然。
撚珠聲越來越快,預示著他心中躁意。
良久後他終是開了口:“從外城初遇那次,檀越便已預想到今日之果了吧?”
柳姒依舊笑著:“靜檀表弟此話何解?”
俊美僧人聞言,竟抬了步子朝她緩緩靠近,熟悉的檀香漸漸將她纏繞包裹,窒息難挨。
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最後隻隔一步之遙,近到似乎連呼吸都融在了一處。
柳姒也不甘示弱,仰頭與他對視,唇角帶著勢在必得的笑。
汝空垂眸,冰透長睫下是能洞穿世間一切醃臢的琉璃雙瞳,此刻那瞳中倒映著柳姒不羈的神情。
他目光淩厲:“檀越將貧僧賣至萬物坊,便是想令貧僧被安氏追殺,好迫不得已向檀越求助。姑臧城中,豪宗勢大,唯吾類身份可不受其約束。所以檀越一早便做好此局,隻等利用貧僧的身份,幫檀越行事。”
汝空的身份特殊,以他做局,安、賈兩氏的人根本不會懷疑到上京去,隻會以為是他們自個兒涼州出了問題。
柳姒正好渾水摸魚,方便行事。
“檀越又言突厥十惡不赦,該血債血償,想必不過幾月,大齊與突厥必有一戰。
如今贈貧僧月無大師的經書,是想讓貧僧似大師那般幫檀越對付突厥?還是替檀越勸說羅刹寺中同樣武功高強的僧人,讓他們也來相幫?
隻可惜檀越算計人心,涼薄虛偽,不知真心何意。”
他將收在懷中的經書拿出,目露譏諷:“這經書既是孤品,檀越為何會帶至涼州來?又如此之巧,恰好於貧僧有用?
所以檀越是在來涼州之前便算計好了,知道貧僧身在涼州,特地帶來,予我所用。
貧僧是弘慈寺的弟子,代表弘慈寺的立場,檀越與太子黨派之爭日漸激烈,需一個世外之身替你籠絡民心,順應天命。
便如當年,太祖皇帝順應了一句‘真龍之命’的天言,所以才得民心順服。
檀越做這麼多,不過是想將弘慈寺也拖入那些爭鬥之中,不是嗎?”
自古上位者總是會尋些方外之人替他們造勢,講些什麼“天命所歸”,好愚弄百姓。
汝空是妙法大師的弟子,若他真聽了柳姒的話,隻怕在外人眼中,無論是他還是弘慈寺都會被打上賢王一黨的印記。
即便弘慈寺無此心,可逼迫之下,最終也會如柳姒所願。
若是今日汝空沒有一怒之下說出這樣一番話,隻怕過不了多久。
弘慈寺佛子汝空在涼州的消息便會傳遍整個涼州與上京。
那時汝空才是真的毫無退路。
正因柳姒利用他與背後的弘慈寺,汝空才會這樣憤怒。
她說什麼為了大齊百姓,其實也不過是一己私欲。
貪權奪勢,不外如是。
汝空的話字字清晰,也處處戳到柳姒的痛處。
涼薄虛偽,算計人心?
被這樣譏諷,柳姒眼中的笑意也徹底消失。
她冷眼看他,承認道:“即便我是有私心又如何?太極宮的位置太子爭得,我們便爭不得?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若不爭,隻有死路一條,難道我連爭一條活路都不許?
況且你雖是和尚,卻也是我大齊的子民,食著大齊百姓的供奉,就該為他們做事!
佛門不是常說:我佛慈悲,普度眾生麼?”
她更近一步,彼此的心跳聲仿佛都能聽見:“我於夾縫中求生,苟全性命,佛祖如何就不能度一度我?”
她雖玩弄權勢,卻也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如何到了他的口中便成了個為了權勢毫無良心之人!
他二人的距離太近,以至於她身上的梨香飄至汝空鼻尖,令他驀然清醒過來。
下意識退開一步,與她拉開距離:“檀越身份尊貴,貧僧隻是一了卻紅塵俗世的出家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著準備離開,卻猛然被柳姒握住了手腕。
她緊攥住他的手腕,冷笑道:“胡靜檀,你塵緣未消,同我在這兒裝什麼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