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話,柳婠心中複雜,沒想到事到如今,隻有這個幼妹還願意來看她。
再抱了抱上官珍,她溫聲對女兒道:“珍兒,阿娘有話要同四姨母說,你一定要記住阿娘今日對你的囑咐,知道嗎?”
上官珍在柳婠頰上“吧唧”親了一口:“阿娘,我改日再來看你。”
她的聲音還帶著孩童的天真,絲毫不知這個“改日”永遠不會到來。
柳婠鼻尖一酸,應了一聲:“嗯。”
目送上官珍離開,在征得柳姒同意後,柳婠才將永寧叫進屋內。
永寧則一臉茫然,不敢相信向來尊貴無比的阿姊如今想見自己這個幼妹還要征得柳姒的同意才行。
看出永寧的不解,柳婠也並未解釋,隻是道:“你也看到了,我落得這般下場是因為什麼。”
永寧喪氣:“連阿姊你都鬥不過柳姒嗎?”
柳婠搖搖頭:“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我隻是有些寒心,娘娘和大兄那樣輕易地就將我舍棄了。”
那日甘露殿永寧也在,事情的頭尾她看得清清楚楚,皇後從來沒有將目光落到她們任何一個女兒身上。
此時此刻,看著憔悴不堪的柳婠,永寧心中頭一回對皇後生出了怨恨,她紅著眼眶道:“阿姊,我恨她。”
恨皇後這麼多年來對自己的忽視,恨他們為了皇位可以隨意舍棄自己的血親。
聞言,柳婠輕輕地笑了。
恨也好,愛也罷。
都有什麼要緊的。
她再一次看向永寧那雙杏眼,抬手輕輕撫了上去,最後勸她:“日後你隻顧好自己,你貴為帝女,若不參與黨派之爭,是不會有人為難你的。”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永寧突然哭了起來,撲進柳婠的懷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
她這一生,隻有柳婠是曾真正地愛護過她,儘管後來柳婠想借賢王的手除掉她,可她隻怨過她,從未恨過她。
有時恨一個人,遠比愛一個人還要難。
……
紅日將落,明霞染色。
池塘邊站著幾道人影,其中一道身穿白衣,臉頰上是猙獰可怖的刀口,一道一道劃破血肉,此刻正在往外流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白淨的衣裳上。
另一道淺紫色身影,發間的粉藍色春蝶簪子在發間隱隱顯現。
柳婠忍著臉上的劇痛,渾身顫栗,緩緩朝池塘中走去。
這傷口是她親自劃的。
她倒是狠心,為了女兒能對自己下得去手,就那麼在頰上落下一道道食指長的傷口。
那慘叫聲,直從屋內傳到屋外,久久不散。
冰涼的池水覆在她的膝蓋上,冷得她一激靈。
鎮國公主府的府兵在不遠處將整個池塘圍住,確保不會有外人闖進來。
柳姒站在岸邊,冷眼看著她:“大姊,再不上路就該誤了時辰了。”
柳婠看著幽幽的池水,心中終是放心不下上官珍,她轉身想再說些什麼。
下一刻,一雙手將她推倒。
她腳下一滑,便跌到水深之處,掙紮著想要爬起,卻始終有一雙手按在她的頭頂,讓她站不起身。
求生的本能令她不斷地掙紮,手中撕扯著,腳上擺動著,可不過徒勞。
模糊的意識裡,她想起了柳姒的話。
隻有她死了,上官珍——她的女兒才能活。
肺裡火辣辣得疼,可柳婠卻驀然放棄了抵抗,由著那雙手將她按入池中。
意識的最後一刻,她恍然大悟。
明白過來那個婦人臨死前想的是什麼。
柳婠那時站在隱蔽處冷冷看著那個侍衛將湖娘摁進池水裡,湖娘不停地掙紮,口中叫的卻都是柳姒的小字。
當初的柳婠不明白,為何死到臨頭她叫的不是“救命”,而是“念念”。
如今她卻明白了。
她和湖娘都一樣,臨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隻有自己的女兒。
天邊的最後一道光隱去。
池麵平靜無波。
平意拿了乾帕子遞給柳姒:“公主,先擦擦手吧。”
方才柳婠掙紮時將水都濺到了柳姒身上,如今還未入夏,風一吹難免會著涼。
柳姒接過乾帕,細細將手擦拭乾淨,望著池塘沉默半晌。
最後才道:“明日去宮裡告訴皇後,就說大公主不堪被幽禁之苦,投塘自儘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