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你生來身份尊貴,不會知道奴婢的日子有多難過,尤其還是我們這些煙花之地的人。
我初入仙樂樓時不過四歲,樓中的老鴇調教那些剛入樓的女孩,先是威脅訓斥一番,再是關到黑屋子裡餓個幾天幾夜,最後若還有硬骨頭,就用藤子打。
也不知她們用的什麼東西,打在身上隻是火辣辣的疼,卻不會有疤痕,想來是怕留了疤日後不好賣個好價錢。
我最開始也害怕,想逃出去,可挨了幾鞭子後,倒也聽話了。
等馴服好後,老鴇就會將你從黑屋子裡放出去,好吃好喝地哄著,畢竟那黑屋子又黑又冷,不聽話就隻有被關回去,所以你便心甘情願地聽她的話。
凡入仙樂樓的女子,必須學習樂理,我擇了箏,終日苦練,手破了也不能停,直練到滿意為止。
練個幾年等到快及笄將要掛牌時,又會讓你看那些春宮圖,什麼樣式的都有,不僅要看書上的,還要看他們正在做的,說是觀摩學習。”
說到此處,張輕羽似乎回憶起那些醜陋的軀體,目露厭惡。
“當真是惡心。”
“在掛牌之前,他們會給你灌好多好多的涼藥讓你不能生育,這樣就不用擔心會懷上客人的骨血,很是方便。那藥又苦又澀,喝了之後會痛一天一夜,你也隻能生生挨著。
喝了涼藥,才能真正地掛牌,被擺到樓中供客人挑選。”
她頓了頓,又道。
“我算是運氣好,給我開苞的客人是一位讀聖賢書的學生,沒有那些特殊的癖好。
可與我一起在樓中長大的姐妹就沒這麼好運了,在侍候客人時被活活打死,最後被一卷草席裹著扔到了亂葬崗,連收屍的都沒有。
其實我最初依附安王並非是想報仇,我隻是想有一個安穩的日子,而非像從前那樣隨時性命不保。
你不知道,我自得到安王認可後,仙樂樓那些人的醜惡嘴臉變得有多快,就怕我會記恨同安王告狀,而後處置了他們。
每每看見他們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心中便覺得無比的痛快。”
她眸中帶著水意,看向柳姒:“六娘,你為何便不肯再與我回到像從前那樣無話不說的日子?
我雖是替安王做過一些事,可我從來沒有害過你,也從沒有利用過你,你說對待朋友自是要真心,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
可你為何就不願原諒我?”
張輕羽今日的一番剖白確實令柳姒觸動,她看著盞中緩緩上升的霧氣,道。
“我從始至終便沒有生過你的氣,所以並不存在原不原諒一說。”
張輕羽不解:“那你為何這些日子都對我避之不見?”
柳姒看著她:“安王與我的目的是一樣的,他想要皇位,我也想,可皇位隻有一個,因此我與他立場相對,而你是他的人,就注定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不見你,是不想日後我與他真正撕破臉皮時,你在中間難堪。”
得到回答,張輕羽怔住。
她本以為柳姒不見她是因為生氣,氣她瞞她。
可今日柳姒的一番話,令張輕羽萬萬沒想到。
立場不同?
是啊,世間的分離並非要有個對與錯,有時立場不同,便不能同路而行。
原來如此。
張輕羽心下茫然。
所以她與柳姒,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嗎?
見狀,柳姒將放置在桌上的一個錦盒打開,從裡麵拿出一樣東西,交給了她。
“這東西是你曾送給我的,如今我將它還給你,願你日後安康順遂。”
張輕羽垂眸,看著盒中那隻已然褪色的香囊。
這是初見那日她贈給柳姒的,說是可以化濁驅瘟。
沒想到柳姒竟還留著。
她拿起,貼近鼻端輕嗅。
裡麵的蘇合香已經淡得聞不見了,就如同她與柳六娘一樣,再也不是當初那樣的心境了。
當真是。
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