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深重。
穿過吞沒漆黑夜色的重垣殿宇,蕭恂跪在景帝日常處理朝政的書房內,神色惶恐,叩頭不止。
“父皇,兒臣素日裡上敬兄長,下善弟妹,絕非忘親不孝,骨肉相殘之人!刺殺南夕這樣的無稽之談,絕非兒臣所為,懇請父皇明察,還兒臣清白!”
景帝盯了他一眼,“這麼說你是冤枉的?你貪墨兩淮鹽引銀錢,買凶殘害手足,又在妻新喪時與其表妹苟且,樁樁件件,都是假的?”
蕭恂冷汗淋漓,將頭深深埋下去,“父皇英明,兒臣的確是被誣陷。不知哪裡得罪了裴大人,卻要被他如此構陷?若連父皇也不信兒臣,兒臣隻剩被冤死了!”
“住口!”
景帝勃然大怒,操起案上一本奏折,朝他劈頭蓋臉擲了過來。
“你若品行端正,無愧於心,他便是有十個膽子,如何能憑空編出這樣的話來誹謗於你!”
“兒臣的確有罪!事情既已如此,兒臣便也直說了。當初兒臣看重溫氏,想要納她進府,卻不知其是裴大人之心上人。後來荀氏小產,兒臣沒了孩兒,傷心難過,便再沒了納妾的念頭。隻是由此開罪了裴儉,卻編排出無數莫須有的罪名!”
“兒臣喪妻,心中愧悔難言,夜間不免飲酒,才被彆有用心之人鑽了空子,兒臣對荀氏之心天地可鑒,與其他女子卻是酒後失德,兒臣知罪,求父皇開恩。”
蕭恂說完,不住叩頭。
景帝望著俯伏於地的身影,目光裡漸漸露出蕭瑟失望之色。
就在此時,宮人的聲音從外傳來,“皇後娘娘到!”
陸皇後匆匆入內,也不看地上跪著的靖王,隻俯身跪下,流淚道,“陛下,千錯萬錯全是臣妾之過失。怪臣妾教子無方,以致詢兒驕嬌二氣難去。
可他到底是咱們的孩兒,他的品性,陛下難道不知嗎?怎能聽信一個外人的胡言亂語?臣妾這些年打理後宮,儘心儘力,對待皇子公主從來一視同仁,求陛下明察。”
殿中氣氛沉悶無比,隻剩陸皇後低低飲泣之聲,回蕩在大殿的那被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之中。
景帝臉色難看,盯著麵前跪著的兩人,沉默不語。
“下去吧。”
良久,殿內響起一道蒼涼的聲音,“你如今大了,再不是三歲稚童,明日朕便擬旨,你且往封地去吧。”
皇帝的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如一把冰冷利劍,貫刺人心。
……
靖王一個月後要離京就藩。
整個大景朝堂,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攪得翻天覆地。
自高祖起,還從未有過皇帝尚在,而皇子就藩的先例。往往是先帝殯天,新皇靈前繼位,其餘皇子才往封地就藩。
人人都道靖王犯了大錯,才被趕出京城。
此令一出,太子黨狂喜,靖王一係遭遇重創,就連靖黨之首的輔國公陸聞笙,都被申飭降罪,褫奪大理寺卿之職。
裴儉也因此被捧上神壇。
他當眾舉告皇子,眾人原當他是以卵擊石,沒想到竟真叫他做成了!
都察院督查百官,名不虛傳!
念兮近日沒有出門,仍舊聽說了這個消息。
她擔驚受怕多日,總怕因自己之事連累了裴儉。如今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不由感慨,不愧是裴儉。
可不知怎的,她卻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反倒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憂思。
這一日,溫清珩下衙後問念兮,“你許久未出門,明日想不想去明月樓吃飯?”
溫家人不知道念兮那日在小學堂發生的事,她不想叫家裡人擔心。正好得了風寒,倒也囫圇搪塞過去,當作不出門的理由。
可大哥今日這話問得很怪。
若是以往,他會直接說“明日哥哥帶你去明月樓吃飯”,而不是先問“想不想”。
於是念兮問,“還有旁人嗎?”
溫清珩被識破,老大不情願道,“是裴儉。他前些日子忙的不見人,不聲不響乾了件大事,這會兒閒了,想起我與秦朗來。”
“倒是稀奇,他竟突發奇想還要請你,你說失禮不失禮?”
雖說靖王與他們家有仇,如今離京在即,當是要慶祝。
可裴儉也太逾矩了些。
怎麼能這麼堂而皇之的請他妹妹呢?
溫清珩承情,於是將話傳到。但他也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家妹妹一定會拒絕。
要知道,溫清珩就沒見過念兒給過裴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