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輕聲道,“誰曉得呢?咱們快回去吧,這一身酒氣,叫人怪難受的。”
杏月笑著應是。主仆兩個走到長街儘頭,正欲拐入另一條道,身後忽傳來一聲低沉男聲:
“念兮!”
“溫念兮!”
念兮回頭,裴儉正疾步而來。
“小姐……”
杏月有些緊張,以為裴儉是為了報複方才銀杏樹下之事,疾步擋在念兮麵前。
“無事。”念兮柔聲對杏月道,“你且在一旁等我。”
杏月心下猶豫,又不好違背小姐的話,隻能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隻見這位裴郎君麵沉如水,大步走到小姐身前,氣勢如虹。誰料開口卻滿是小心翼翼:
“你……沒事吧?”
念兮看向他,平靜道,“我為何會有事?”
裴儉輕喘兩聲,像是重回人間,低低笑了兩聲,“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念兮靜看他片刻,問道,“你以為薑媛是我?”
“不,我隻是擔心……”
他一向沉穩,運籌帷幄,此時倒像是畏懼什麼,猶疑不決,片刻後才道,“我隻怕自己又害了你。”
念兮並不知曉她來曲左圍場是裴儉一力促成。此時見他這般,不覺輕歎一聲,“並不與你相乾。”
大約是她天生與“表妹”的氣場不和,前世今生,總不能叫人安生。
“不是,”裴儉輕輕搖頭,他近乎貪戀的看著她明媚的臉龐,星眸流轉,顏色無雙,“不是的,念兮。今日之事,緣由在我。”
“是我請太子來圍場,並建議他帶著文淑公主同行。我算準了公主會邀你一起,我想要分開你們,好給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我買了你愛吃的點心和果脯,來之前我想得很好,與你說什麼,如何逗你歡心……我將一切都計劃好了。”
“可是方才聽到宮人們誤傳,以為銀杏樹下的女子是你,那一刻,天崩地裂難以形容我的心境。”
“我從沒想過有一日,竟會怕到渾身顫抖不止。”
裴儉從前最看不上悔恨之人,一味沉湎舊事,隻是無能者的象征。可就在方才,他才痛徹心扉,感同身受。
念兮垂下眼眸,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緒,隻安靜聽他說著。
裴儉輕笑了聲,笑聲裡卻滿是難以言說的苦澀,“那時候,我以為隻有我一人重生,已經打定主意再不會對任何人動情。如今也是一樣。除非是你,否則就這樣孤身也很不錯。”
“我不會再強求,不論你愛我與否。你說得對,感情不能謀算,一直是我錯了。”
從前的裴儉,若是有人問他能否不求回報,無私奉獻去愛一個人,他一定嗤之以鼻。
他是霸道的。想要愛人的全部,想要對方不顧一切的愛意。
如今的裴儉,卻深深感恩於銀杏葉落於她肩側的寧靜。
“念兮,我仍舊愛你,但會學著以你喜歡的方式。”
說完,他從懷裡將他一路護在心口的禮物取出來,打開,遞到念兮麵前,點心已經碎了好些,果脯卻顆顆飽滿晶瑩。
念兮一時怔住。
她沒想素來心高的裴儉會與她說這些。她不禁朝他看過去,那身影筆直,如竹,如鬆,秋風拂過衣角,嶢嶢玉山,風華內斂。
她啟唇,正要開口說話,忽聽高出有人喚她,“念兒!”
念兮抬頭,便見不遠處的高台上,文淑公主正朝她揮手。而公主身旁,正立著一個無比熟悉的挺拔身影。
也不知他是何時來的。
又在那裡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