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浪費糧食。”
陸沉看著他碗中剩下的米飯,淡淡說了一句。
旁邊肅立的親兵們麵色不善地看著年輕男子。
他臉上登時浮現屈辱的神色,但最終還是再度拿起筷子,拚命地往嘴裡塞著飯菜。
陸沉不再多言,轉頭望向窗外的江景。
片刻過後,年輕男子將剩下的飯菜悉數解決,這才慢慢放下筷子,重新擦了擦嘴。
陸沉收回視線
,淡淡道:“渡江之後,你就不再是大齊宗室天潢貴胄,而是定州都督府一名普通的主事,所以這頓飯是我給你最後的優待。”
年輕男子便是李端幼子,曾經的建王如今的奉國中尉李宗簡。
對於陸沉要帶李宗簡北上一事,寧太後無比讚成,朝中文武沒人反對,至於宮裡那位太皇太後,如今她即便再不滿也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幼子離開京城。
而李宗簡本人的意見顯然一點都不重要。
他沉默片刻之後,忽地輕聲笑了起來。
陸沉平靜地問道:“很好笑嗎?”
李宗簡看起來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跡象,直白地說道:“寧太後以為我會威脅到小皇帝的位置,想方設法要將我趕出京城,你這時候攬下這個任務,說不定她會對你無比感激,殊不知這才是你最想看到的局麵。”
“為何?”
陸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李宗簡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你無法否認,我身上流著先皇的血。不論我如今是親王還是奉國中尉,哪怕我隻是一介白身,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換句話說,隻要我還活著,我就是高宗世係血脈最正統的皇族。”
陸沉道:“又如何?”
李宗簡索性直截了當地說道:“皇兄駕崩後,隻有我和李道明具備延續大統的資格,現在你將我帶在身邊,隻要南邊再出意外,你就可以利用我將朝堂大權握在手中,不管薛南亭等人如何忠心,難道他們還有彆的選擇?可笑我那位皇嫂自以為聰明,卻不知她這個決定會直接害死她的兒子。要是我還留在京城,她兒子反而很安全,因為你沒有必要讓我撿個便宜。”
聽到這番誅心之論,以秦子龍為首的親兵們無不鄙夷地看著李宗簡。
但是陸沉沒有下令,他們隻能用淩厲的眼神在他身上來回切割。
陸沉將剩下的小半杯茶飲下,悠然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番敏銳的洞察力。”
李宗簡並無得意之色,他壓低聲音道:“朝中那些人還抱有幻想,認為你或許會一直做大齊的忠臣,委實可笑至極。其實你本質上和我是一類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否則你怎會提前調邊軍騎兵南下,而且還是無旨擅動。你敢這樣做,足以證明你沒將天家和朝廷放在眼裡,所以你一定會設法害死李道明,然後利用我掌控大局。”
陸沉微微頷首道:“也有道理。”
李宗簡神色陰晴不定,一時間無法斷定陸沉的心思,但他知道不能猶豫,於是鼓起勇氣說道:“我可以幫你。”
陸沉略顯不解地看著他。
李宗簡咬牙道:“隻要你能殺了李道明,讓我登基為帝,我可以將朝廷內外權柄都交到你手中,過幾年不需要你催促,我自會禪位於你。”
秦子龍等親衛聽到這句話,不敢置信地望著這個身體裡流著皇家血脈的家夥。
這一次輪到陸沉笑了起來,他邊笑邊搖頭道:“李宗簡啊李宗簡,這麼多年過去你一點都沒變,說實話我都有點好奇你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居然沒有任何長進,還是像當初那般愚蠢且惡毒。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樣也算是從一而終了。”
李宗簡自然能聽出他話語中的嘲諷,但他不相信這個年輕的郡王麵對這樣的提議,會一點都不動心。
陸沉站起身來,指著窗外奔騰不息的衡江,淡淡道:“看見了麼?”
李宗簡沉聲問道:“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我將你帶在身邊是為了籌謀大局麼?你不是認為我會害死新君再扶你上位麼?”
陸沉語調微冷,一字字道:“你身為高宗子嗣大齊宗室,怎能坐視我陰謀得逞?這茫茫衡江深不見底,你隻要縱身一躍,我的謀劃就會落空。你享受了二十多年榮華富貴,害死那麼多無辜之人,輪到你為大齊仗節死義了。隻需要投江一跳,我保證你能夠青史留名。”
李宗簡麵色發白,明顯帶著懼意說道:“你……你要殺我?”
陸沉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邁步離開館驛朝外走去。
秦子龍經過李宗簡身邊時,忽地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右手扶著腰刀,望著此人說道:“你這種卑鄙無恥枉活於世的小人,也配和我家王爺相提並論?呸!”
李宗簡被他淩厲的氣勢一逼,險些癱軟在地。
負責監視和看守他的陸家秘衛冷冷地看著。
李宗簡不禁扭頭望向門外,隱約可見陸沉雄闊的背影,他不敢再口出惡言,隻能在心裡默默恨道:“裝模作樣,我且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