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治國也聽說了。
他這年紀,啥事都見過,倒是不覺得稀奇或者厭惡。
隻是對他的態度不鹹不淡。
“杜老師,張遠,請你們二位去化妝師那邊定妝吧。”一位工作人員找來,將他倆領到了片場附近的休息帳篷內。
杜治國在片中扮演的是“五雲手”萬震山,乃是故事中的帶惡人之一。
張遠飾演的男一號狄雲是“鐵索橫江”戚長發的徒弟,而戚長發和萬震山是同門師兄弟,所以算是狄雲的大師伯。
杜治國老師頭發本來就短,帶頭套也不難,再貼上胡子,已然是一副古時候地主老財的做派了。
這會兒看著倒不像年羹堯的,像李淵……
張遠飾演的狄雲有好幾套造型。
前期的農夫裝扮,被陷害入獄後的“進獄係”裝扮,假扮血刀門弟子的番僧裝扮,包括大後期成熟後的俠客裝扮。
光戲服就有十多套,得一一試穿後拍照定妝,經過導演確認後,拍攝過程中便不再更改,以此為範本。
先換上了一套農夫的行頭,化妝師是位年輕小姐姐,擺弄完後讓張遠起身轉了個圈。
“穿上古代鄉下人的衣服還是那麼帥,根本難不倒他。”小姐姐帶著欣喜的眼神來回觀察。
一旁的杜治國甩了甩衣袖,側目看了眼:“是比吳越的形象要好。”
“若是參加中戲考核的話,單憑樣貌便能加分不少。”杜治國在心中說道。
彆以為中戲北影這等標榜“表演”,“專業”的學校就不看臉。
當年黃小明考北電,無實物表演時老師讓他表演“抓蟈蟈”,結果黃教主回答道……
“青島沒有蟈蟈。”
就這智商情商雙低的答案便值得當場滾蛋。
可崔新琴,也就是北電96屆的班主任老師說:“就是塊木頭,也是塊好看的木頭。”
便將他給招了進來。
所以演員行長得好看占大優,長得難看真心吃大虧,畢竟觀眾可不管你專不專業,不合眼緣便直接調台不看了。
又給張遠換上了一套囚服,將臉上化上道道可怖的傷疤和泥痕,整個臟兮兮的,還帶著股頹氣。
化妝師小姐姐噘嘴點頭:“還是挺帥氣。”
再換一套,這回便輪到血刀門教眾的服飾了。
初期設定,血刀門是藏教中青教的一支。
後來有人提出意見,說金庸作品中但凡是番僧便都是反派。
從金輪法王到鳩摩智,再到血刀老祖。
尤其是鳩摩智和血刀老祖,都屬藏教旗下,畢竟鳩摩智是吐蕃譯經師,吐蕃國所處的位置也在青藏高原。
其實金輪法王和鳩摩智還好些,到底是正經僧人,有企圖則兩說。
可血刀門是地地道道的邪教,卻掛上了藏教的名頭。
金老迫於壓力,後來修改和模糊了設定。
之前兩個造型還好,帶上假發套即可。
可到了血刀門教徒這邊,這化妝師小姐姐乾著乾著,便拿來了剃頭的推子。
“你要乾嗎?”張遠捂住腦袋,驚恐的看向她。
“剃光頭呀,血刀門都是禿腦袋。”一手剪刀一手推子的小姐姐天真的回道。
“如果要剃光頭的話,是不是得提前打招呼,甚至寫到合同裡。”張遠反問道:“你去問問王導,我簽合同時有寫要剃光頭嗎?”
一旁的杜治國默不作聲。
莫說是張遠,就算是他,為了拍戲剃頭,可以,但不能不打招呼。
他拍《雍正王朝》時為了留出馬子蓋月亮門來,也是剃了光頭的,不過在選角和簽合同時便寫到了條款中。
他沒想到,劇組在張遠這兒還出了點小失誤。
“看看他們怎麼解決吧。”杜老師喝了口茶水,靜觀其變。
張遠記得,在拍《征服》時,飾演宋老虎的馬曉明和導演有齟齬,後來差點罷演,還是自己陪著喝酒給招呼回來的。
其起因,就是化妝師沒和馬曉明打招呼,便趁他睡著時給剃了禿瓢。
馬曉明長成那樣都在意,他能不在意嗎。
半晌,化妝師小姐姐回返,紅著眼眶,臉頰發皴,顯然剛哭過。
她一步一抽泣,回到張遠身旁。
“王導怎麼說?”張遠皺眉問道。
“他,他,他說讓我去找選角導演……”小姐姐委委屈屈的回道。
“那選角導演怎麼說?”
“他讓我去找負責合同的副導演。”
張遠:……
這《連城訣》劇組是區辦事大廳投胎轉世吧,這麼會踢皮球。
“副導又怎麼說?”
“副導把我罵了一頓,讓我找你,嗚嗚嗚……”小姐姐顯然受了氣,三句話沒說完便又一抽一抽的哭了起來。
上麵人犯了錯,一級級往下壓……前世身為打工人的他基因都快動了。
就像工地上出了事故,開放商賴總包,總包找分包,分包賴工頭,工頭賴工人,工人罵罵咧咧,乾活故意搗亂,然後顧客買到房子發現暗坑一堆……大家都主打一個“不粘鍋”,向下發泄。
“估計副導給了狠話,若是我不同意的話,便會開除這位化妝師。”
“然後副導便會將開除‘肇事者’當做解決態度,再來找自己。”
“倒時候人都開了,你也不好發火,隻能同意,否則便是耍大牌。”
“這樣一來,負責合同的副導便將矛盾推到了我和化妝師頭上,他修正了自己的工作過失。”
張遠想明白了這一切,轉頭看向化妝師。
“去把我的合同拿來。”他用儘量溫和的語氣說道。
“啊?”
“去吧,就說我要看看。”
化妝師跑回副導那邊,幾分鐘後又跑了回來。
“你看啊。”張遠拿過合同後翻了翻:“合同上沒有任何條款寫了要剃光頭,對吧?”
小姐姐沉默不語。
“我們在外做事,得一釘一錨,規規矩矩才行。”
“所以,我們得按合同來!”
小姐姐的眼眶再次泛紅。
一旁的杜治國則悠閒的哼著小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可下一秒,張遠的舉動便徹底出乎了二人的預料。
他從自己的背包中找出一隻水筆來,翻到合同末頁,在自己的簽名旁加上了一行大字。
“備注:劇組如有需要,自願接受理發。”
寫完,又將合同甩回給了化妝師,輕描淡寫的說了句。
“喏,現在按照合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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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邊抹眼淚邊拿起來剪刀,張遠見狀伸出手來阻止道。
“要不你先哭會兒,哭完了再剪。”
“你現在這狀態,我怕你手抖把我耳朵絞了。”
“畢竟一隻耳可不好看。”
“嗬嗬嗬,不會的,我可是專業的!”化妝師擦了擦自己的鼻涕泡,轉憂為喜。
“還有件事,一會兒這份合同送回去的時候,彆交給副導,直接拿給王新明導演,知道嗎?”張遠關照道。
化妝師不明所以,但也點頭答應了下來。
一旁的杜治國眯起眼睛:“這小子好生厲害!”
“導演組把壓力給到化妝師,他自己親手加了條款。”
“不光為化妝師解了難,還故意說些俏皮話緩和對方的心情。”
“再讓把合同交給王新明,則應該是想將壓力傳回劇組最高層。”
“手寫不算數,肯定得重新簽一份合同,王新明便會拿著這份他寫過的合同去找副導麻煩了。”
杜治國斜眼上下打量,好好看了看這位後輩一眼。
他想著,若是自己這個老江湖來處理,恐怕都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方方麵麵都控製的如此完美。
“難怪吳越鬥不過他。”杜老師在心中感歎一聲。
“不過,他對劇組的人還挺好。”
杜治國看著發型逐漸“程序員化”的張遠,心中想到。
“看來這年輕人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