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是高手，於承惠也是高手。
高手遇高手，雖不能好好戰上一番，卻也拚勁全力，賣出了十分力氣。
在行家裡手麵前用儘全力，這是種尊重。
張遠收回心思，鞠躬打過招呼，隨後自報家門。
“我叫張遠，今天想要試鏡的角色的男主角狄雲。”
“咦？”
“啊？”
“嗯？”
場內立馬傳來幾道低低的質疑聲。
導演王新明也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
而於承惠老爺子則紋絲不動，臉上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這些工作人員會有此反應也很正常，畢竟吳越珠玉在前，文武雙優，如今張遠卻“迎難而上”，多少有點不自量力。
王導給的台本，一共有兩幕。
一幕為故事初期，狄雲與師傅師妹在鄉下務農學劍。
另一幕則頗為悲壯，為狄雲得知師妹嫁人後，絕望中上吊自儘。
張遠拿到台本便微微一笑。
這兩幕的內容差距極大，他很快便明白了對方意圖。
人家要看的，是人物的轉變！
張遠走到房間中央的空地上，活動了一下身骨，隨後沉下氣息，進入表演狀態。
“咦？”幾位評委立馬發現了的他的變化。
張遠平時的站姿挺拔，頗有君子氣度，一步一搖，儘顯優雅。
可現在卻刻意挺胸，盆骨前傾，雙腿不自然的繃直，整個人立馬憨了下來。
“他的眼神也變了。”
張遠往日機敏溫和的目光，也在此時變得呆愣愣的，清澈中帶著一絲愚蠢，可後世的大學生極為相似。
這會兒的狄雲，是個心思單純的莊稼漢子，死腦筋，苯犟種。
被師妹叫做“空心菜”，當真是缺心眼還菜。
可他是呆，並不是傻。
若把他演成傻子，那便過了。
初時的狄雲，其實與郭靖有幾分相似之處，屬於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的天然呆。
此時的張遠一臉憨直，還未開口，便展露出了一副相間村夫般的質樸氣質。
“師傅，我回來了。”張遠脖子僵僵的，連同後背如鐵板一塊，一同打彎，向師傅點了點頭，整個人僵硬的像一塊鄉間的頑石。
“和他剛才鞠躬打招呼時的狀態完全不同。”一位副導在王新明耳旁嘀咕道：“從眼神，到姿態，再到氣質，完全與平時的狀態判若兩人。”
王導也點點頭，頗為驚訝的看向張遠。
他原本對這位年輕人的演技並未報太大期望。
想著待他試完，算是給了麵子，便還是給一份年輕反派萬圭的劇本，讓他試試這種能夠本色出演的角色。
可沒想到的是，對方出手，便給了他一個驚喜。
“好像也不比剛才的吳越差多少？”一旁的監製低聲吟道，王導微微點頭，表示讚同。
“行了，換下一幕吧。”王導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表演。
張遠立馬恢複往日的狀態，切換之快，讓在場眾人都為止歎服。
下一幕，便是狄雲上吊的戲份了。
張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拍了拍臉頰，放鬆麵部肌肉。
隨後身體一軟，倒在了冰冷的地磚上。
他的眼神開始灰暗，呼吸開始發顫，雙目中的神采正在快速消失。
雖然有兩行熱淚在眼眶中打轉，當他並未哭泣。
“和剛才吳越的演法不同！”王導立馬發現：“吳越是崩潰大哭，而他則是目光呆滯，含淚不語。”
“兩人對角色的理解不同。”
“不過……好像還是張遠表演更真實一些，畢竟一個人真正絕望的時候，是沒有精力放聲大哭的。”
王導覺得張遠的表現手法雖然內斂，但更真實。
若是大胡子，依他那浮誇的性子，定然更喜歡外向張揚的演法。
而王新明這糙漢子雖然長得粗獷，卻有一顆細膩的內心，他對自己的要求是樸實自然。
張遠的演法剛好切中他的軟肋。
“他在做什麼？”王導還在思考兩位演員的表演區彆，身旁的監製卻低聲疑惑道。
隻見此時的張遠正在雙手用力，隔空撕扯，揉搓著什麼東西。
咬牙奮力，毅然決絕，好似溺水之人在胡亂抓撓河底的水草。
“對啊，他在乾嗎呢？”副導演也皺眉猶疑，不得其解。
王新明推了推高度眼鏡後，稍加思考，才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他在撕布，搓繩子。”
其餘評委目光一滯，這才反應過來。
“哦，牢裡沒有上吊所用的繩子，隻有撕扯自己的衣服，搓成布條，再擰成繩子，才能完成上吊這件大事。”
“一位決心求死之人，卻連求死的工具都要自己製作。”
“加上這前期準備的內容，悲苦尤甚！”
就像女生見網友，主動千裡送肉，賤不賤？
那如何才能更賤。
那就千裡送肉，還自己買潤滑油，蠟燭，皮鞭，項圈，狗繩，照相機……
此時的狄雲也是一樣，絕望自殺固然悲苦，然而連求死的工具還得自己艱難製作，更顯淒涼。
“這個細節加的好。”王導目光灼灼，看向麵無表情，把腦袋套進並不存在的繩圈內的張遠。
“他演戲擅長用腦，靠理解和領悟，而非長期鍛煉產生的本能。”
“吳越則剛好相反，他身上有很多中戲的技巧，很實用，效率更高。”
王新明發現，這兩位演員的表演模式完全不同，一時之間竟難以抉擇。
“對啊！”王導突然反應過來：“吳越入行多少年了。”
“這小子在我心中能與他橫向對比，不已然驚世駭俗了嗎。”
一個有多年經驗，還有中戲這頂級學府的背書。
一位出道不到兩年，全憑自己摸爬滾打。
兩者能被放到一塊討論，吳越便已經輸了半籌。
“可以了。”王導抬手表示暫停，讓張遠在原地稍加休息。
而他則轉過腦袋，與其餘劇組成員低聲討論。
“吳越天生帶點憨樣，形象上更合適。”
“不過這小子更帥，估計能吸引女性觀眾。”
“老哥你說的沒錯，我女兒就愛看他演的《金粉世家》。”
“這麼說來，若是他的話，樣貌與舒唱的水笙的確更般配，算得上金童玉女了。”
“對對對，有道理。”
張遠不動聲色，可靈敏的聽覺將眾人的討論全都聽到了耳中。
眼見著大家的意見都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行進，他暗暗鬆了口氣。
可就在此時……
“但是，咱們這戲，打鬥部分太多，吳越到底是全國冠軍，還是武英級，應當更合適吧。”
就這一句話，讓大家再度安靜了下來。
王新明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於承惠老爺子。
“於老，接下來，您得幫忙掌眼。”
於老依舊麵無表情，隻是微微點頭，未吐一字。
“張遠，我看你的簡曆，拍過不少武打戲，這樣吧，你先說說，你擅長哪些功夫？”
張遠看了眼於承惠，又想到之前已經展示過的吳越，心頭悶悶的，壓力驟增。
“吳越擅長八極拳，太極拳，槍，劍也有不俗的建樹。”
“所以論精，我是定然比不過他的。”
“所以，隻能以量取勝了！”
下了決心，他便開口回報。
“我擅長的，通背拳，螳螂拳，南拳，羅漢拳，蔡李佛單刀，少林棍。”
他一口氣將這些時日薅來的所有功夫，一口氣全都報了出來。
待他說完，從頭到尾沒有動靜的於承惠老爺子終於發聲。
可惜，他並未讚揚或驚異，而是鼻子出氣，發出了一道極為不屑的冷哼。
豎子爾爾，大言不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