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則景此話一出,一時,所有人的眼睛裡似乎都燃起了一瞬間的希望。
天子死死盯著周則景,“你說什麼?”
周則景對上天子的目光,她拾起這屍身的手掌,將那手掰開向天子展示,“陛下,娘娘出身於高門貴族,從小養在深閨,一入宮便封為貴人,不到一年,便升為妃,後三年封貴妃,此後身居高位,聖恩不斷。娘娘的身子是千金之軀,十指不沾陽春水,陛下請看這身的手。”
方才周則景來不及細看那天子便趕到,從身形上看,這屍身確實與貴妃相似,但是方才彩霽掀開披風的時候,周則景正好跪在那靠近屍身的位置,她又趁機仔細一瞧,這才讓她發現了端倪。
“陛下請看,此人手掌的膚色是偏紫的,是日夜經曆風吹日曬所致。仔細瞧來,此身手指根部,區分與大指、中指、無名指處中部皆有厚繭,是長期握力以及使用工具所致。”
周則景說完放下了那手,她又掀起那披風,露出屍身的腳掌,“且看屍身腳掌,腳掌前端長繭,是長期行走才可能形成的。試問,貴妃娘娘平日居深宮,不曾操持勞作,也不曾久立久行,怎麼會在這幾個位置生有老繭?”
周則景朗聲道:“陛下,奴婢敢肯定,雖然現在貴妃娘娘下落不明,但是此屍身,絕非是貴妃娘娘的!請陛下明鑒!”
說完,“咚”得一聲,周則景重重磕頭在地。
一時間,在場眾人響應周則景,也齊齊磕頭,“請陛下明鑒!”
周則景的一番話後,在場所有人都暗鬆了一口氣。
天子盯著周則景久久不語,但是他的表情有些鬆動,但是仍然緊蹙著眉。
這具屍身不是貴妃這本就是件好事,周則景很清楚,當時天子急衝衝地趕過來,不是因為悲傷自己的貴妃身死,也不是因為可能自己的妃嬪死狀淒慘而擔憂。
他是在憤怒,天子的妃嬪曝屍荒野,如此,會影響天子的尊嚴和臉麵。
周則景看得透徹,如果當時他們確認了這具屍身實屬貴妃無疑,天子絕對會將所有看見貴妃的屍身,除了靖王外的所有人處死。帝王不允許有人看到過這樣的貴妃,這事關皇家的威嚴,帝王的權威。
如今確認了屍身不是貴妃,也算是暫時保下了在場之人與自己的性命。
但是很明顯,天子在知道屍身不是貴妃的時候,臉上並沒有露出喜悅,而是表情更為凝重,顯然,他在擔心另一件事。
“魏明。”天子陡然開口。
“臣在。”魏明趕忙挪了過去。
“這具屍身不是貴妃的,是好事。但是貴妃確實下落不明,堂堂天子妃嬪,一夜之間不見蹤影也事關重大,朕命你,現在組織人手,不論有什麼辦法,去找貴妃下落。”
“是,陛下!”魏明趕忙作揖,他的眼神又不自覺移向不遠處的女屍,“隻是陛下,那這個案子……”
“那又如何?這兩件事情都事關我皇家臉麵,任何一件事沒有處理好,都是重罪。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去給朕查,任何一個查不出來,朕就摘了你的腦袋。”
天子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魏明一下子被天子砸給他兩樁棘手的案子給砸懵了,一時間,表情竟是癡的。
天子說完這句話,也知道這屍身不是貴妃後,他不願意在這醃臢之地多呆,揮揮手,準備讓人起駕。
眾人正要相送,但天子路過周則景的時候,天子登時揮了下手,那抬轎子的內侍得令停下,天子高居輦上,周則景跪在地上,她看不見他。
周則景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但是周則景就是能感覺到,周天子在打量她,他會怎麼想她,想這個屢次他想要她性命,卻屢次活著的人。他的目光如刀絞,一下一下剜著周則景。
天子冷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朕還真想不到,你不但醫術不錯,這仵作,你也乾的不錯。”天子頓了一下,“既然你這麼有能耐,就協助魏明辦案,辦不好,朕連你腦袋一起拿。”
隻是留下這輕飄飄的一句,說完,天子便離開這地方。
周則景聽著周遭人的一聲聲“恭送”。
她跪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夏日炎炎,她卻被嚇出了一聲冷汗。
“這可怎麼辦啊!!”
“這可怎麼辦啊!!”
天子走後,魏明正踱著步,一聲一歎,表情悲愴,眼角含淚,一臉心如死灰。
“行了,老魏,陛下已經走半個時辰了,你也已經在這裡嚷了半個時辰了,而我也聽你嚷了半個時辰了。”
裴瓊枝扶額,他看著麵前又重新掀開披風,她在陛下走後又再次驗了半個時辰的屍了。
他眼睜睜得看著陛下乘輦離開,臨行前,他意味不明的誇了周則景一句,然後又恐嚇她。
他趕忙去扶周則景,卻被周則景輕輕推開,他聽到周則景說,她要接著驗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