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先生今天是不是已經回來了?”老魏問小王。
小王很肯定地點頭。
他確實餓了,鑽在陰影裡啃著香噴噴的燒餅,舌頭卷進嘴唇上的芝麻粒後,加了一句:“他的車太好認了,那麼貴。臉也好認,總是臭臭的。”
老魏笑嘻嘻地叱他:“沒良心的小赤佬,吃著人家業主給你的夜宵,還要說人家老公壞話。”
……
許樂冬一進家門,保姆宋姐,就迎上來,用黃山方言問道:“嗯吃過飯了?阿燒了洋芋頭兒。”(你吃過飯了嗎?我燒了洋芋。)
許樂冬“吃過了”三個字剛出口,丈夫薑喆就走了過來,冷著臉道:“宋姐,我講過了,這個星期,你和太太不要用方言講話,免得到時候改不過來。周末來家裡吃飯的,是很重要的客人,不可以讓客人覺得土裡土氣的。還有,到時候對太太,不要稱呼‘太太’或者‘涵涵媽媽’,要稱呼‘許總’。”
宋姐惶惶地應喏,趕緊演練一遍:“許總,您要不要再吃些甜品?”
許樂冬心裡陡然厭煩,但不忍心讓宋姐繼續承受這種氣氛,遂也切換到標準的普通話,和顏悅色道:“謝謝宋姐,我不吃了。哦對,你把我的球鞋刷一下,這周下雨,穿得有點臟了。”
“哎好,好,現在就刷。”宋姐巴不得有活兒乾,好逃離男主人充滿威壓的目光。
她趕緊拎起許樂冬的鞋子,穿過廚房後的保姆間,去工作陽台上刷鞋子。
薑喆踱步到餐桌後的吧台前,倒了一小杯酒,又衝許樂冬晃了晃瓶子:“喝嗎?”
許樂冬搖頭:“這一陣心率太高了,不敢喝。”
薑喆垂眼看著威士忌裡的冰塊,語氣冷冷地:“你就是不夠自律,跟你說了,找個私教,好好做個健身方案,把靜息心率降下來。我們又不是請不起。你心跳快,還每天都喜歡走那麼遠,自己不開車,也不肯請個司機。我們又不是請不起。還有,我想換個素質高一點的住家阿姨,我們又不是請不起……”
“宋姐怎麼不好了。”許樂冬看一眼廚房方向,壓著聲音問丈夫。
“你聽她一口安徽土音,把子濤的口音都帶歪了。”
“子涵小時候也是宋姐帶的,她現在普通話和英文不好嗎?我十八歲前都是在黃山讀書,說方言比說普通話的時間還多,我現在講國語和英語,有口音嗎?”
薑喆聽出許樂冬第二句話的慍意。
從大學到工作,再到結婚、懷孕後做全職媽媽,妻子的性格一直很溫和。
要不是看她脾氣好,薑喆那兩位分彆在寶鋼和國有銀行坐到高位的父母,也不會同意薑喆找個外地姑娘。
像許樂冬這般學曆高、長相大氣、工作能力強的女孩,多得是。
但有些太驕橫,尤其是上海本地小姑娘,在家裡那都是被當作掌上明珠的,才不會因為嫁人就收斂鋒芒,說不定還要騎到老公頭上。
自詡高瞻遠矚的薑父薑母,合計了幾回,還是覺得,許樂冬這個沙袋一樣的外來媳婦,是比較有性價比的。
彼時的薑喆,還會對父母懟回去:“幫幫忙啊你們,人家不是沙袋,人家是修養好。我去她老家玩了不止一趟,你們不要看是鄉下地方,一個個都講話都不是戇兮兮的。人家是有底氣的。哎,徽商你們曉得伐?皖係軍閥你們曉得伐?胡雪岩、段祺瑞。你們的太爺爺還在江北撐船的時候,人家安徽人已經在上海霞飛路買得起最貴的花園洋房了。”
此刻,薑喆聽妻子罕見地用了反詰語氣,明白她是有點惱了,忙找補道:“那不是,男人女人語言天賦不一樣嘛。子濤是男孩子。好了好了,你不想換,就不換,男主外,女主內,家裡的事情,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