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壘,最讓人沮喪的不是失敗,而是自己的布置被對手早早就猜到了,隨後做出相應的部署,令己方無功而返。
這是一種近乎於屈辱的打擊。
僧格看到父親眼中猛地迸發出了羞惱之色,用力把小刀插在羊腿上。
“大同之後的明軍糜爛不堪,就算是萬餘明軍在亂嶺關又能如何?”俺答沉聲道:“難道是這些年的安穩日子讓比吉失去了鬥誌和勇氣嗎?”
他看了布廷一眼,魁梧的次子昂首挺胸。
就等著他的召喚。
脫脫回身,“讓他進來。”
一個軍士進來,跪下,顫栗道:“見過大汗。”
報捷是美差,而他帶來的是壞消息。若是大汗震怒,弄不好就會拿他來發泄怒火,這事兒是有先例的。
那次俺答用皮鞭把一個送來壞消息的將領抽了個半死。
“說!”
俺答聲音漸漸平靜。
“大汗,萬戶領軍到了亂嶺關之後,才發現明軍竟有萬餘。”軍士低著頭,“萬戶本以為那些明軍是老弱病殘,可一攻打……這才發現都是精壯。
且……且明軍火器犀利,炸的勇士們死傷慘重……猛攻了半日後,萬戶無奈收兵,等待第二日再行攻打。”
第二日,也就是今日。
“什麼火器?”僧格問道。
“就是大同城中的那種。”軍士說。
僧格想到了守軍扔下來的那些東西,一聲爆炸後,周圍的人馬非死即傷。
“明軍早有準備。”脫脫並未說蔣慶之,這是顧及俺答的顏麵。
但所有人都知曉,這是蔣慶之早就準備好的一步棋。就在俺答把南下作為自己的殺手鐧砸出去時,卻得知蔣慶之早在許久之前就準備好了盾牌。
那種挫敗感啊!
脫脫隻是感同身受了一下,就覺得難堪之極。
“大汗。”孟憲進來了,“軍中存糧隻有九日了。”
十多萬大軍的耗費令隨行的官員們幾乎崩潰,作為首領,每日都有數據送到俺答這裡。
“九日。”僧格問:“若是減少些供給呢?”
孟憲搖頭,“勇士們會察覺到,一旦他們知曉糧食不多……”
“沒吃的,那些勇士如何殺敵?”布廷冷笑。
眾人都在看著俺答。
九日存糧看似不少,可戰事一旦陷入僵局,一旦曠日持久……俺答的麻煩就來了。
“蔣慶之謹守不出,便是知曉亂嶺關能擋住我軍偏師。”俺答的聲音依舊平穩,令人欽佩,“一旦南下的路被堵死,我軍就隻有攻打大同一途。”
孟憲謹慎的道:“大汗,大同乃堅城,且蔣慶之有火器助戰,不好打。”
“本汗的大將也怯了?”俺答莞爾,自信又重新回歸,“令比吉不惜一切攻打亂嶺關。另外,催促後續糧草抓緊運送。”
“是。”孟憲隨即出去吩咐。
俺答在思索,等孟憲回來後,俺答說道:“蔣慶之此刻定然在等著大軍糧草不濟,一旦糧草所剩不多,本汗就兩條路,第一冒險南下,但後路會被蔣慶之切斷……”
孟憲說道:“且地方明軍會不斷襲擾。”
後路一旦被切斷,大軍糧道自然也就斷了。
這是破釜沉舟之勢。
“傾力南下……一旦不能快速攻破城池,就拿不到糧草,大軍無糧必亂。”
俺答低聲說著,“要麼就隻能退軍。”
大帳內眾人沉默著。
所有人都知曉,退兵是不可能退兵的。
此次南下蓄謀數年,蓄積糧草,操練勇士,向北方出兵彈壓那些野人,解除大軍後患……
俺答有條不紊的做著出征前的準備,如今大軍浩蕩到了大同一線,耗費了多少錢糧……多少部族在望眼欲穿的等著衝進中原這個花花世界燒殺搶掠,以彌補此次出征的耗費,更要大賺一筆。
大軍一旦退兵,那些部族就會沸反盈天,俺答的的屁股下麵那堆柴火便會被點燃。
所以,必須要戰!
但如何戰?
俺答召集了眾人議事。
“……大致就是如此。”脫脫介紹了局勢,“如今比吉那邊無法快速攻破亂嶺關,但大軍不可無所事事,必須要尋求讓蔣慶之出城決戰的法子。”
至於軍中存糧隻有九日的消息,那是最高機密,也就是核心的幾個人才能知曉。
“大汗,要不攻城吧!”有人建議道,隨即有人反駁,“大同是堅城,蔣慶之更有火器在手,那是送死!”
“那就用屍山血海去淹沒大同!”
“沒錯!”
“大汗,攻城吧!”
往日多損失一個麾下勇士都會心疼的貴族們,此刻卻義無反顧。
吉能低聲道:“知曉為何嗎?”
趙全點頭,“大同城中錢糧堆積如山,隻要能破城,拿到的錢糧足以補償他們的損失。至於所謂的勇士,有了錢糧還怕招募不到?”
七嘴八舌中,俺答微笑道:“你等勇氣可嘉,不過大同乃堅城,勇士們不能白白消耗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