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挑眉,卻突然擺擺手,“罷了。”
他能說什麼?
難道說朝中不該為那些蠢貨背鍋?
可終究開不了這個口。
“朕此刻感受到了王荊公的艱難,也感受到了神宗的左右為難。”
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動不行,動了也不行,最終還是安樂死。
“陛下,長威伯求見。”
蔣慶之進來,不等他行禮,嘉靖帝就拋出了這個問題。
“說實話,王荊公一心革除弊端的決心臣很是佩服。不過牽製太多,且他性子剛強,少了變通,故而新政慘敗。”
“神宗呢?”嘉靖帝問道。
“這個……”蔣慶之想了想,“帝王身處宮中,奈何!”
“奈何!是啊!奈何,朕能奈何?!”嘉靖帝說道:“朕不能化身萬千,故而隻能坐視那些蟊賊橫行。”
把官吏比作是蟊賊,道爺果然尖刻。
蔣慶之趁機提出了自己的來意,“陛下,臣以為,當許可俺答使者往來。”
嗯?
嚴嵩都為之一怔,心想蔣慶之莫名其妙提這個事兒作甚?
嘉靖帝也是如此,神色轉為平靜。
崔元卻知曉嘉靖帝的脾氣,最是執拗。這些年俺答的使者被殺了不少,突然有人說刀下留人,還嗶嗶個什麼……此後彆殺了。
這不是給嘉靖帝上眼藥嗎?
崔元心中一喜,義正辭嚴的道:“堂堂大明,豈可與蒙元餘孽分主賓?”
大明一直不肯承認俺答是蒙元的繼承人,而且雙方多年仇怨,俺答念念不忘重現蒙元盛世,入主中原。而嘉靖帝一直不忘徹底剿滅這個死對頭……
雙方都端著架子,所以使者就成了炮灰。
“什麼主賓?”蔣慶之一臉懵逼。
“使者往來,不是主賓是什麼?分庭抗禮了!”崔元冷笑。
老紈絝馬上為兄弟送上助攻,“那些外藩使者來朝,難道也是分庭抗禮?記得前陣子來的什麼……爪哇使者來朝,好像禮部上下待之如貴賓吧!”
“那是朝貢。”崔元說道。
朱希忠想說俺答使者求的也是通貢,但想想這等借口說出來丟人,便罷了。
老朱的眼界還是狹窄了……蔣慶之說道:“俺答所部頻繁侵襲九邊,與此同時源源不斷派出使者來給大明斬殺,我想問問崔駙馬,俺答他是賤人嗎?”
自然不是!
否則俺答何以成為一方霸主?
“大明無所不有,俺答眼紅。可無法攻破九邊防禦,便隻好求通貢。”
崔元看來長進不小。
所謂通貢,就是變種的通商。在許多時候演變成為一種占便宜的行為。
外藩使團一來就是上千人,一路免費好吃好喝供著,土包子般的四處遊蕩,最終還得賞賜對方貢獻禮物的數倍,乃至於更多的東西。
以至於到了後麵,出使大明竟然成了外藩的一個肥差。
蔣慶之說道:“那麼為何不能呢?”
崔岩看了嘉靖帝一眼,“漢賊不兩立!”
這是後出師表裡的話。
蔣慶之說道:“哪怕我等在此如何咒罵俺答,標榜大明如何如何,可依舊不能阻止俺答縱橫草原,並對大明虎視眈眈。”
崔元冷笑,“如此,更應當隔絕使者往來。”
“論武力,大明與俺答誰更強大?”蔣慶之問道。
崔元說道:“大明將士百萬……”
“老崔,彆扯那些沒用的,彆讓我看不起你。”蔣慶之甩出了小市民的激將法。
“大明當下是差些意思。”崔元說道,“正因為如此,更應當隔絕往來,以免虛實被俺答知曉。”
“可斬殺使者,隔絕俺答刺探大明虛實的同時,也遮住了大明獲知俺答部實力的可能。”蔣慶之說道:“若是俺答決心南下,而大明卻因此而一無所知。當烽煙從北方傳到京師時,俺答的大軍,恐怕早已接近京畿。”
蔣慶之有些惱火這些人毫無戰略眼光,“至於大
明虛實,說實話,就九邊官兵畏敵如虎的熊樣,俺答何須打探?而大明卻對俺答部的實情一無所知。”
蔣慶之行禮,“陛下,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兩軍對峙時,誰能獲知對手的實情,而又能遮蔽對手的視線,誰必勝。而當下的大明就如同一個瞎子……”
曆史上俺答大軍直抵京畿,京師君臣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俺答部已經強大如此了嗎?
一群睜眼瞎啊!
蔣慶之心中歎息。
崔元說道,“長威伯這是危言聳聽……”
嘉靖帝默然片刻,“各自去吧!”
道爺竟然不表態?
蔣慶之說道:“陛下,此事……”
“長威伯!”內侍上來,禦史也在虎視眈眈,準備彈劾。
嘉靖帝起身,竟然率先走了出去。
崔元幸災樂禍的道:“你捅了陛下的肺管子。”
蔣慶之回身看著他,“陰陽人。”
蔣慶之揚長而去。
嚴嵩緩緩走來。
“元輔方才為何一言不發?”崔元問道。
“此事不在於道理,而在於誰能說服陛下。”嚴嵩緩緩說道。
他要做的是順從,是聽話。
陛下說啥我做啥。
“蔣慶之此舉何意?”崔元在琢磨。
嚴嵩淡淡的道:“功勳從何處來?”
他指指北方,“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封伯已然是頂點。可蔣慶之如今在朝中豎起大旗,就需要功勳來振作人心。功勳,從沙場上來。”
崔元恍然大悟,“他這是想尋求與俺答開戰的機會!順勢在朝堂立旗。”
嚴嵩點頭,“陛下那一關他過不去。”
嘉靖帝好麵子,執拗的一塌糊塗。
“想在朝中立旗?”崔元冷笑,“那便把他的旗杆子給撇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