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輕拿輕放,已然不是弘德的風格,可汝南王隻能謝恩出了宮殿。
殿外沒有沈謙,反倒是那些身帶盔甲,腰挎長刀的金吾衛齊刷刷站了兩旁。
汝南王忽然明白過來,雖強壓著心神,還是能看到他錯亂不紊的腳步。
今年自開印,就算得上是“多事之春”,首輔遇刺、四國公圈禁在家、陳國公府被抄、汝南王私通倭人、汝南王意圖謀逆……連京兆府幾樁離奇命案,也無人在意了。
這才三月,就已出了許多事端,都司衙門、都察院皆是忙得焦頭爛額。平日裡難得打開的宗人府大牢,也終於迎來了本朝第一位皇親國戚。
那日,汝南王走到百官上朝要過的玉橋時,見到一排排被五花大綁的“金吾衛”,還有朝他迎麵走來的沈謙。
“王爺可認得這些人?”
汝南王隻覺得那宮牆的紅,十分刺眼,將他的雙目刮得生疼。
見他握拳不語,沈謙朗聲道:“王爺既不認得你們,那本王隻能依照律法,以謀逆之罪處置你們了。”
“可惜了,下官以為是王爺的家奴,因而下令隻可活捉,不能一刀斃命,倒是讓他們受了些罪。”沈謙淡淡道。
他的字字句句無疑都在戳汝南王的肺管子,舍命與他北上的私兵,哪一個不是忠心耿耿地追隨他。
隻是腥風血雨,成王敗寇,汝南王回過頭看一眼皇城的琉璃瓦,肅穆莊嚴,繁極天下。
隻是他自生下來,就沒有好好在裡頭待過,這皇城注定不屬於他。
“沈謙,你不過是他的一條狗。”
“他自小就是冷血自私的,你敢不敢與我賭一次,將來你也會落得與公孫賀一般下場。”
汝南王押去宗人府前說的話,在沈謙耳邊回響。
他是惜命之人,不敢貪戀俗世權勢。自古君王哪個不是薄情寡義的,坐上首輔之位能善終之人,更是寥寥無幾,因此汝南王這番話,沈謙是信的。
玉福宮的暖閣書房,跪在地磚上的人變成了沈謙,他隻說愧疚皇上信任,家中侄兒並未教養好,請皇上責罰。
此事弘德一開始就知道,也沒打算處置沈循,隻當是賣沈謙一個好罷了。可如今沈謙主動提及,兩人都是了解對方的人,已然察覺端倪。
沈謙這是怕他如今不追究,將來再問罪,因此才主動認罪伏法。
弘德斜靠在龍椅上,有些玩味地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問道:“若輕了,旁人不服。若重了,朕也忒不近人情。不知卿覺得,朕如何罰你侄兒才妥當?”
沈謙不假思索,輕飄飄道:“判個死罪,警示百官。”
殿裡寂靜,龍涎香直往人的鼻息裡鑽,弘德許久後才擺了擺手讓沈謙退下。
前後腳就下了旨意,警示百官,不如警示自身。沈循因牽涉汝南王謀逆案,貶為末流典史,掌一縣之刑獄。
沈謙出了宮門,青竹就牽著馬車過來接他,卻見他站定後,回頭望一眼皇城,青竹看不明白他這番神情的深意。
“你覺得朕如何處置他才好?”
“事關重大,臣不敢置喙。可若依照太祖定下的律例,當斬。”
“朕不殺他,留著他在宗人府地牢裡,將來若邊關用兵,就用他來尊神祭旗。”
“他若不想死,隻能每日祈求朕江山永固,這豈不比一刀了去他的性命,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