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孟鳶的聲音壓著上麵,商厘的音量逐漸式微,在尾聲處消失,未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問句。
話落,孟鳶便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側躺而臥。
商厘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如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塑。
空調出風口直直對著她,吹得她遍體生寒,也將她翻滾洶湧的情緒吹成了一片荒蕪的平地。
商厘輕聲將燈關了,黑漆漆的夜再度光顧,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伸手不見五指,再用力,都是徒勞。
就像一滴墨水沉入黑色的旋渦中,聽不到回音,看不清去處,探頭去看,隻能望見自己的扭曲麵容,可憐可怖。
聲聲綿長均勻的呼吸傳來,悄然無聲地融入本該沉寂溫和的夜。
然而,商厘卻因這過快的恬靜又起了波瀾。
同一個空間,被割裂成兩半,一半歲月靜好,輕聲酣睡,一半無聲凝噎,洶湧澎湃。
商厘靠坐在床上,雙手抱膝,緊緊咬著唇,任由決堤的水傾瀉而出。
劇烈疼痛的大腦隱隱響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著她飄向另一個時空。
“姐姐,你起來,沒把事情說清楚前,你不許睡。”
同樣的夜,兩人位置卻顛換了。
她裹著被子,臉陷入柔軟的枕頭裡,孟鳶坐在旁邊,不停拽她胳膊,阻止她入睡,隻為尋求一個她情緒低落的真相。
她悶聲開口,故作無常:“我沒事。”
“你說沒事就是有事,我還不知道嗎!”
她努努嘴,再度否認也無法打消孟鳶的顧慮,孟鳶便固執地,一遍遍,企圖撬開她的嘴。
心裡的失落忽然間就蕩然無存了,她認真道:“我沒事了,真的,睡覺吧,明天你還得……”
“不行!你要不告訴我的話,我就一直問,明天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不管!”孟鳶下巴微抬,小臉繃得老緊,倔強頑固。
“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微小的理由讓她恥於開口,孟鳶卻是一臉鄭重,這更讓她充滿了歉意。
“我就知道,果然有事。”孟鳶濃眉緊皺,明亮的雙眼定定看著她,瞬息間,霧氣彌漫,再開口,已帶了哭腔,“姐姐,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吵隔夜架的嗎?”
見狀,她心臟一揪,愧疚更甚,“小鳶,你彆哭,我們沒吵架呀。”
“可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但是,這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我睡一覺就好了。”
“再小的事也不行。”孟鳶立刻反駁,“你知不知道,很多情侶最後分開就是因為這些小事沒有解決,一件件累積起來……況且,我都感覺到你不開心了,怎麼可能熟視無睹,讓你帶著情緒睡覺呢?你以後不許這樣了,聽到沒有?”
她仔細聆聽著,像個犯錯被老師訓導的小孩一般,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嗯,我知道了。”
“姐姐,我真的很想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所以,我不想我們之間存在誤會或不滿。”
她望著孟鳶的雙眼,在上麵看到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
心跳不止,愛永遠回響。
“小鳶,我也隻想……隻想和你在一起。”
她情不自禁附和,再次麵對孟鳶的詢問時,儘管難為情,還是低低訴說了起來,隻為安她心。
“嗯嗯……然後呢……”
兩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如一支舒緩綿甜的安眠曲。
“那時候呀,我想起來了,對不起姐姐,當時我真沒注意到,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在寒冷的冬夜裡,她窩在孟鳶懷裡,靈魂變得充盈繾綣。
在沉入一個甜蜜的美夢前,她想,她應該再坦誠一點,再將心房敞開一點。
因為這人是孟鳶,是她的愛人呀。
哪怕從前的她對永恒嗤之以鼻,蔑視不渝誓言。
可現在,她遇見的人是孟鳶。
她願意相信她,願意相信山無棱天地合的古老誓約會在她們身上延續。
她想跟著孟鳶,一直一直走下去。
可是,孟鳶,你說過的話我一直記得,一直遵循照做。
那你呢?
你還記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