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荻花就怒了,扯開大嗓門一通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我知道這裡是信用社,我是來存錢的,不是來討飯的。再說了,這信用社是我們農民合開的,是我們養著你們,你們在這裡一副坐高台享清閒還瞧不起人的勢利眼兒樣兒是怎麼回事?”
她大嗓門一喊,誰不怕?
很快就把社長給招出來,給那幾個年輕人一通訓。
知道方荻花兒子是解放軍以後,又是一陣賠不是,忙著給她開戶辦存折。
第一次方荻花就存了兩塊錢,被她罵的那年輕人十分不屑:一個窮泥腿子,拽什麼拽?
結果此後方荻花總來,有時候月月來,有時候隔幾個月來。
天長日久這麼十年下來,存折上就有兩千了!
誰還敢瞧不起她?
現在除了生產隊、大隊有錢往信用社存,誰家有閒錢存過來?
再說一個生產隊能存個兩千都算不錯的。
當然不是人人都知道她存折有多少錢,也隻有她存錢的那個工作人員和信用社會計、領導們知道。
方荻花每次都去找那個梳著倆麻花辮的女櫃員存錢,因為那天就她沒嘲笑自己。
現在那個女櫃員也早就當了娘,麻花辮兒也變成利索的齊耳短發,戴著個黑色發箍,乾練得很了。
今兒她不在呢?
方荻花探頭看了看,問道:“燕子不在呀?”
“大娘來啦!”翟曉燕從辦公室出來,快步過來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大娘,存錢呢?”
方荻花瞅了瞅旁人,小聲道:“不存錢,我想把錢都取出來,今天能取不?”
翟曉燕愣了一下,“大娘咋了,家裡有啥事兒要用這麼多錢?”
她們都
知道十裡八鄉最俊的那個陸紹棠犧牲了。
陸紹棠雖然在家的時間短,可他太有名,不管小時候的做派還是最俊的模樣都很出名,尤其後來參軍賺不少錢,他娘經常去信用社存錢,一傳十的大家都知道,都羨慕。
她還挺替方荻花難過的。
她怕方荻花是不是被其他兒子逼著要把陸紹棠的錢分給他們,這樣他們才給她養老。
方荻花:“不是呢,我想存到縣銀行去。”
翟曉燕鬆口氣,“縣銀行利息的確比我們高一點點,不過大娘,你存到縣裡去,要取錢存錢多麻煩呀,還是我們信用社方便。再說,這信用社是咱們老百姓自己的單位,用著也親切放心呐。”
方荻花:“是挺好,就是我想存到縣銀行去。”
得,主打一個油鹽不進。
翟曉燕也就不再勸。
不過這會兒信用社還真是不能立刻把兩千塊都取給她,得審批。
她填單子然後交給副社長再給會計,估計三天就能下來,讓方荻花到時候來拿。
這時候副社長宋優良過來,和他一起的是禚會計,兩人有說有笑的。
看到方荻花的時候兩人臉上的笑容登時一僵。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也還記得那天下午是怎麼被方荻花罵的。
方荻花瞥了他們一眼,沒搭理。
兩人原本還想擠出笑跟她招呼,結果發現她不搭理,也隻好尷尬地過去了。
方荻花卻想,三兒媳說的沒錯,信用社不靠譜。
這倆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想好玩應兒。
當初她存著存著也犯嘀咕,這麼多錢存一個存折上,他們知道了不得眼紅動歪心思?
後來拿到彙款她就往存折上存一點,大部分都藏家裡。
時間長了她還得空就把舊錢、零錢換成大團結,儘量要新的。
結果就是木箱的信封裡還有三千多呢。
方荻花走後,翟曉燕就去找禚會計問問幾天能審批取款單。
禚會計看了看,臉色一變:“她要都取出去?”
翟曉燕:“對呀。”
禚會計:“這不行。”
翟曉燕:“禚會計,這是人家方大娘的錢,人家想取就取。”
你說不
行有用?
禚會計卻有點著急,他和宋優良幾個剛悄悄弄了點小錢錢,現在賬麵沒錢給方荻花取。
至於其他的錢那不是有大隊支取去買農藥、化肥了嗎?
秋糧沒下來,大隊沒賣餘糧,自然也沒錢存。
還有另外的錢……他們借出去了。
有那信用不好不能借貸的人,允諾給他們一些回扣,他和宋優良幾個就……
那錢當然不是普通人借的,是市裡有背景有來頭的,人家有路子弄錢,說用幾天就還。
禚會計一下子急了,立刻去找宋優良商量對策。
宋優良也沒想到從來不取錢的老太太怎麼突然要取錢,還都取出去?
她莫不是……知道什麼?
禚會計:“不能,她一個農村老婆子,她知道啥啊?”
宋優良:“她兒子不是在首都當兵麼?這麼多年早就是大軍官,要不能發那麼多工資津貼麼?他肯定認識不少人?”
禚會計:“最多一次也就五十,這官兒也沒大到哪裡去,再說他不都是死了麼。”
宋優良沉吟:“先找大隊拉點存款補上她這點。”
禚會計:“沒有呀,前幾天我都問過的。”
那沒轍兒了,宋優良說隻能他們想想辦法,千萬不能讓社長知道。
這錢可就跟他們拿的回扣差不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