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巫、亡命徒、野鬼……這些不上台麵的東西,哪來膽子挑釁窟窿城?哪有能耐摘掉一個鬼神的腦袋?
庭下眾人頓覺壓迫感卷土重來,緊緊攥住了每一次心跳,扼住了每一口呼吸。他們求饒、嚎哭、嗚咽,聲音越來越微弱。
“貓兒神!”
庭下響起艱難嘶喊。
鬼王神情微動,這名字有些印象。
陰影由此輕了一些,一個男人連滾帶爬擠出了人群,麵目青腫,卻是設局謀奪邸店的孫丙成。
“是貓兒神!前幾日,興善坊裡出現了許多野貓。”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也顧不得,“貓兒神便是出自富貴坊,羅勇前腳燒了富貴坊,後腳就有野貓上門,兩者必有關係。不!定是那貓兒神殺了羅勇,也害了使者!”
“貓兒神”三字叫鬼王沒由地提起些警惕,卻一時想不起這究竟是何方神聖,直到旁邊侍立的判官使者上前提醒,他才了然。
不過……
貓兒神,李道人。
富貴坊,華翁。
這兩個名字攪和在一起,叫鬼王不由蹙眉。
這時候,又一鬼使察色上前,跣足、短衣、紋麵,腰挎短劍,一副吳越劍客的模樣。
“依屬下看,凶徒未必是那李道人。”
“怎麼說?”
“大王請看。”
他跨入屋中,略作思索,拔出短劍隨意一揮,短劍便隨之延展成了一柄雙手長劍。又持劍到了一具頸部呈貫穿傷口的屍體腳邊,他忽的矮身合手挺刺,再腳步跳轉,到了另一具肋部撕裂的屍體身側,擰腰揮劍斜撩……
動作間,殺氣凜凜,好似那些個屍體短暫活了過來,又被他挨個殺死,伏屍在地。
如此,在屍體間閃轉騰挪,不住左揮右刺,若是這些個屍體中殘魂猶在,恐怕會激動地詐屍起來,拍腿大呼:“沒錯,我們就是這麼死的!”
真如昨日重現。
鬼王撫掌讚歎:“猿奴技藝越發精妙了。”
“大王謬讚。”劍客收劍歸鞘,指向堂中積屍,“如屬下演示,那凶徒劍法極為精湛。如此技藝,非得數十年苦功,寒暑不綴,方可功成。那李道人雖看來身形輕捷,然舉手投足間全無章法,並無常年修持劍術的痕跡。”
這番說得鬼王眉頭稍舒,很快又擰得更緊。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屋內星火高升,投出陰影越發沉重。
“孤座下使者就白死了不成?!”
盛怒之下,莫說興善坊一眾倒黴蛋,便是使者們都快承受不住,要顯出原形,紛紛告罪勸慰,一片“息怒”裡,一句夾雜其中的話語分外刺耳。
“惡魘之死未必是件壞事。”
…………
火焰同著鬼王神情一齊冷了下去下來,陰影無光更重,聚攏起壓住了判官使者。
他不堪重壓,已然顯出鬼相,仍勉強維持儀容,緩緩拜倒。
“請容臣一言。”
“人間立廟乃吾等夙願,卻一直遭到十三家橫加阻攔,此番鬆口,不過是因他們一時窘迫,權宜妥協。待他日抽出手來,必定橫生波瀾。故此,吾等須得抓緊時機儘快立廟,然各項籌備皆是不順,地上人鬼多有陰奉陽違。”
“以臣看來,人間畏懼十三家更甚於畏懼大王,乃是寺觀近在眼前,窟窿城遠在地下的緣故。若能將王上金身法相立遍諸坊,定能大展神威,鞭策地上凡愚快快共參盛舉。”
“孤與十三家有約。”鬼王神情不變。“有些規矩壞不得。”
“是,怎敢叫王上失信。”判官被壓得幾要貼死在地,仍竭力徐徐道,“臣聽聞李道人以‘送家神’的名義繞過規矩,將死人寄入活人之家。我等亦可效仿,在城內各坊設祠而不立廟,並遣使者各自鎮守,如此,必能威伏人間。便是十三家問起,一可說是為追緝凶徒,二是為防凶徒再戕害良善。介時木已成舟,他們也無話可說。”
鬼王目視判官顫抖的脊背良久,忽而投下陰影一空,他臉上再度掛起和善笑意。
“判官果然是孤之肱骨,一時心急,切莫介懷。”鬼王作勢攙扶,“還望愛卿繼續教我。”
“不敢。”判官趁勢起身,“設祠宜急不宜緩,追凶宜緩不宜急……大王之廟起金山立玉闕,耗資億萬,雖難酬大王功德萬一,但凡人癡愚,難解真意,必有頑抗……‘解冤仇’雖隻一人,但可以是千人、萬人!”
鬼王大笑:“善!”
他取下惡魘使者的腦袋,長歎道:“我這老友,在世時,為我出入險地,離世了,也要幫我得償夙願。唉,既如此,這一身三百年香火、血食的凝萃……”
轉身將這頭顱拋入庭下奄奄一息的眾人之間。
與之同時,但見周遭積血、死屍、破瓦、殘簷、枯木、亂石……所有事物都扭曲成道道彩光,收攏如鬼王胸前寶鏡。
“也莫要浪費。”
黑暗裡響起細細的咀嚼聲。
…………
翌日。
大巫師黎昌號召群巫迎諸使者於各坊設祠,以追查凶徒,保衛良善。
當夜,查得解冤仇黨羽十一家,儘數滅門;探得解冤仇幫凶百二十人,一並打入窟窿城。
解冤仇之名從此人人皆知,人人噤聲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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