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給錢。”
“上哪兒去。”
“看高爾基的話劇《在底層》。”
“不是才看過一遍麼?”
“哎呀,連義宮先生都說,這劇看一遍是遠遠不夠的.”
“義宮先生有說過這話麼?”
“當然有啊!總之一點就開演了,快來不及了啦。”
“多少錢?”
“給我一萬円行麼?”
“不行,一個話劇哪裡要那麼多錢,最多給你一半。”
敬子從手提包裡找出了五張1000円的紙鈔,一聲不響地遞給了女兒朝子。
朝子麵無表情地接過紙鈔,連一聲“謝謝”都沒,一路往門外走,隻留下一串不滿的腳步聲。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敬子吐槽了一句,轉身又研究起了島村先生剛送給她的一塊價值二十五萬円的百達翡麗手表。
在手表的另一側,安放著一塊價值七十萬円的翡翠——這是北川老師的夫人送給她的伴手禮。
桌上的收音機播放完新聞後,又開始播放起木琴獨奏的《卡門》。
她穿著法蘭絨睡衣,外麵套著一層綢絲棉袍,裹著腰帶,麵對院子裡剛明媚起來的嫩葉,若有所思地呆立著
齋藤玲奈一字一句地閱讀著這本新書《東京人》的開頭。
北川秀頭一次投稿時還特意附錄了一份簡介:
一個中年女人的家庭、愛情與生活;
有愛與歡樂、哀愁與孤獨、欲望與愧悔;
然而無論遭遇什麼,女人總是在想辦法解決問題,想辦法生存下去。
這就是“東京人”的生存之道。
因為這個簡潔的簡介,齋藤玲奈馬上明白北川秀這次寫的是偏下沉,偏紀實類的純文學。
但她沒想過這部會如此的“紀實”!
裡不僅出現了北川秀和夢子,還出現了大量他們身邊的親朋好友。
的女主人公小山敬子明顯就是北川秀家裡的那位家政女傭——齋藤玲奈見過幾次,確實是一個能乾且優雅的中年女性。
四十三歲的年紀,風韻猶存,能輕易讓無數年輕男人著迷。
開篇裡提到的,送了敬子一塊百達翡麗手表的島村先生,估計就是北川秀家對門的那位島村先生,好像還是《雪國》的男主
北川秀敢這麼寫,這麼“紀實”,顯然是得到了這些人的授權。
開篇寥寥幾行,一個與齋藤玲奈認知完全不同的小山敬子躍然紙上。
她是一個三婚帶娃的中年女人,曾是珠寶和奢侈品的中間商,後來成了一名高級家政主婦。
她給人的印象是勤勤懇懇,辦事可靠,聰明賢惠,是一個非常可靠的年長女性。
然而開頭,她也好,她的女兒朝子也罷,言行舉止,讓人不由得想起一些寄生在東京,以模仿真正東京人為樂的“寄生蟲”們。
“向往著所謂的上流人生,模仿著有錢人的生活,一邊勒緊褲腰帶,一邊聽著交響樂。
與此同時,他們也在為東京的極高生活成本而拚死努力著。
他們想留在東京,想世世代代變成真正的東京人,可惜國家不允許。”
齋藤玲奈很能理解這樣的家庭和人生,因為在泡沫經濟破裂前,她的家庭亦是如此。
父母靠著股市房市成功在東京購置了各種資產,眼看就能為三個女兒鋪平道路,然而泡沫突然啪嗒一下,破了!
父母離世,隻剩下她和兩個妹妹相依為命。
要不是東大畢業,要不是一畢業就進入了講談社,要不是她咬緊牙關,也許三人早就離開這個繁華的大都市,回到了青森縣老家。
今日的小山敬子一家,不就是昔日的齋藤家麼?
這樣的家庭,在日本東京還有千千萬。
“北川.秀君,你還真敢寫啊。”
齋藤玲奈感慨萬千,繼續翻閱稿子。
《東京人》這本裡依稀能看到北川秀的極致個人風格。
隻不過從《雪國》的物哀美學轉換成了現在的紀實文學感上。
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曾經漂浮在水麵上的雪花融化了,真正沉入了水中,和無數水滴融為了一體。
北川秀給的開頭很短,大概隻有一千字,這讓齋藤玲奈看得心癢癢,恨不得立即跑去找他要後續。
再往後,就全是設定集和人物介紹了。
這一部分內容北川秀足足寫了幾百頁稿紙,明明都是些生活中摘取出來的人物,但他還是費儘心思,又一步步改造成了更適合化的戲劇人物。
僅從這一點用心程度看,就可以感受到,《東京人》是北川秀真正想寫好的作品。
北川秀這下是結結實實拋了一個大難題給她啊。
難怪說讓她在家裡好好休息一陣。
這麼一本書,她要是不好好幫忙參謀下,肯定沒法隨隨便便就發出去。
北川秀敢把這麼一份偏草稿的東西遞給她,也說明了他對她的信任。
“那就讓我們來一起大乾一場吧,北川!”
齋藤玲奈感覺自己瞬間從惡心的事情裡解放了出來。
此刻的她眼裡隻剩下《東京人》的這份草稿,磨滅了許久的看文改文熱情也高漲了起來!
1998年4月15日。
新一期的《北川》和《新文象》相繼發售,前者一如既往的穩定,後者也延續了創刊後的勢頭,作為出版界的兩大新巨頭,都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
不過業內人士都清楚,由新潮社等老牌出版社聯合而成的新文象出版社始終是北川係出版社的死對頭。
即便他們已經放棄和北川係出版社競爭市場,後者也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可以預見,北川係和非北川係這兩大出版社之間未來必有一戰,且勝者一定會徹底壟斷日本文學市場,形成日本第一個出版界的托拉斯集團。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是以後可能發生的事。
業內人士吃瓜的時候,更多視線則是聚焦在了北川秀花了大價錢,近期隆重登場的新文學雜誌《大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