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北川秀認為自己距離大師還遠得很呢。
兩人又你來我往的謙虛了一陣,等所有擔任評委的教授全部坐定後,那名女新政人員這才用話筒宣布“初次測試”正式開始。
她話音剛落,會議室裡的輕鬆氛圍頓時消弭,空氣仿佛都凝重了起來。
坐在下方等待席中的小林知世也不由得直起腰板,和其他準博士們一樣,豎起耳朵聆聽著教授們的教誨,連大氣都不敢出。
她個子嬌小,勉強能看見坐在正中間的北川
老師。
說實話,每次見到北川老師,她都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當初創立東大俳句學團,小林知世怎麼也想不到夢子的男友會是那個風靡日本,純文學和俳句兩手一起抓的北川老師。
後來北川老師的《人間失格》鼓舞了她一直癱瘓在家的爸爸,之後還特意時常帶人來照顧自家的服裝店。
一切的一切,總讓她感覺自己活在夢裡。
三年了,如今自己也將碩士畢業,北川老師則更加誇張,都去斯德哥爾摩音樂廳轉了一圈.
“小林知世!”
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林知世抬頭,看到竹內治一臉嚴肅的看向自己,立即意識到輪到自己去演講了,連忙拿起準備好的厚厚一遝資料,亦步亦趨的走上講台。
看著熟悉的麵孔走來,北川秀報以微笑,心裡卻是十分複雜。
曾幾何時,在東大文學部就讀研究生的他也和現在的小林知世一樣,曾惶恐不安的登台,戰戰兢兢的說著自己準備好的課題,磕磕絆絆的演講著,在煎熬了半個多小時後,又恍恍惚惚的回到等待席,緊張不安的等待最後的審判。
那時的他,看台上的教授們,就像是螻蟻仰視飛鳥,隻覺得一輩子都難以企及他們的高度。
而現在。
螻蟻居然成了飛鳥。
在小林知世前,已經有三名準博士就《雪國》發表了屬於各自的分析和看法。
聽這些高知人材絞儘腦汁讚美著自己的,北川秀尷尬得很,終於體會到了隔壁當初火遍全網的“魚的眼睛發出詭異的光”這個梗被原作者知道時的感受。
就算《雪國》文抄自川端康成,很多裡的細節北川秀也沒真逐字逐句的思考過。
但現在,包括登台的小林知世,每個準博士都在竭儘所能的去解釋裡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意象,每一個小劇情。
“的開篇,北川老師隻寫了島村坐火車回‘雪國’,一直到第一章的末尾,才提到這是島村第二次來,為的是另一名藝妓,和此前出現的葉子無關。
讀到這裡時,我豁然開朗,原來這樣的寫作手法.”
小林知世的聲音洪亮有力,和矮小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她的分析也更加貼合文學鑒賞,顯然是做足了功夫,和前麵幾位的為吹而吹有本質的區彆。
這場“初次測試”在文學博士的招考中有曆史性意義,因此後麵還有電視台的特派記者進行全程錄音錄像。
而隨著一個又一個未來必將在日本文學界掀起一朵朵浪花的準博士們登台分析《雪國》,這部北川秀新寫的純文學,也跟著被記錄進了曆史書中。
在這一刻。
看著教授們交頭接耳低聲討論著準博士們的演講;
看著幾十名從頭到尾戰戰兢兢,驚懼不已的準博士們為自己的絞儘腦汁;
看著電視台的記者手裡的攝像機閃光燈一刻不停;
北川秀終於意識到,竹內治這麼做,是為了幫他和他的在日本文壇和學術界樹立一個“曆史性的地位”。
從這一刻起,他將徹底和台下那些準博士們代表的普通階層分離。
在那個階級時,無論你有多麼強的才能,無論你有多麼高的學曆,無論你有多麼優秀的履曆,你終究是一個隻能戰戰兢兢等人審批的“求職者”。
徹底跨越這個階級後,無論你是否具備這些東西,你都能和台上的眾人一樣,用你的嘴,手裡的筆,決定另一個階級無數人的命運。
這些東西,以北川秀的能力,或早或晚,總有一天會落到他的頭上。
而現在,竹內治直接用手中的權力,為他補上了這最後的一塊拚圖。
給他的賦予了一絲“教科書般”的色彩。
“這個孩子,口才和思辨能力不錯,文學鑒賞審美也在線,但臨場發揮能力欠佳,對你的的理解也還不夠,還是明年再讓她試試吧。
你覺得呢,北川老師?”
剛才和北川秀互相客氣的老教授戴著眼鏡看了眼手裡的演講稿,又看了看小林知世的履曆,忽然扭頭問他。
“我倒是覺得她說的很不錯。”
北川秀忽然想起差點被直木賞拒絕的岩井俊二,隻是停頓了下,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啊也是,比起前麵幾個,她的表現優異多了,確實沒必要再拖到明年。”
老教授聽他這麼說,立刻就笑著改了口,好像改掉的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決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