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葉挽鴉羽長睫輕顫,手緊緊握住沈慎的衣襟不放。
“咯吱——”
門打開了,隨之而來的還有爽朗的笑聲。
“那野延,半年未見,彆來無恙。近來聽說你那五弟在雄契關處買賣做的風生水起,得你父王大力賞識。”
被喚做那野延的男子輕蔑一笑,高鼻鷹勾,眼眸深邃,瞳孔成幽藍色,聲音揚起,“那草包子也就會賣些馬屁討阿耶歡心。”
又轉頭上下打量了貴公子裝扮的男子,冷笑更深,“聽聞你在月焉呆了好幾個月,哪有閒工夫來尋我,怎麼,當不上王夫了灰溜溜走了吧。”
葉挽在底下越聽這個聲音越耳熟,眉頭擰緊在思索,直到聽到粗聲說王夫,她猛地想起來了,這不是趙子衿嗎?聽聞是她祖母遣話過來讓父親帶在身邊曆練一番。她記得尤為清楚,江南世家出身,白細瘦長,一幅骨架子撐不起來氣度,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整日拿一把折扇裝腔作勢,在她麵前晃悠。
起初葉挽還不知道這是給她相看的,也沒多搭理,但後來父親說是世家交好的子侄,要她好生招待著,讓她陪著在月焉閒逛了幾日。
一日她一身紅衣騎裝,飛身上馬,正欲奔馳,不料卻莫名其妙遭到他橫眉冷目的貶斥。趙子衿眼尾眉梢全是矜傲。
“以後做我趙家的掌家娘子,莫穿得這般鮮亮,就應當如揚州城的姑娘溫婉如水,青衣蘿裙,含羞帶怯才是。還有你這隨隨便便騎馬出行的規矩也通通改掉,女孩子騎什麼馬,坐姿不雅,難登大雅之堂。不經長輩允許,隨意外出遊玩,全然不把體統放在心上,如何能料理好府中的一應事宜?”
葉挽:“……”
“我聽聞你沒有讀過女四書,本來就不合規矩,念你生長在蠻夷之地,沒有人教導,也不是什麼大事。也罷,我家中的教養嬤嬤是宮裡出來的,規矩是極好的,成婚前,你先學上一年半載,規矩到位了才能進我趙家的門。”
葉挽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看向趙子衿的眼神也變得逐漸奇怪。
趙子衿絹扇輕搖,端底是一幅風流姿態,尤是不自知地繼續說道:“月焉物產貧瘠,但聽聞今上往年賀歲的時候賞賜了不少稀奇珍寶給你,建德元年禦賜了十二顆拳頭大的南海珍珠,聽聞滋養健體,是上上的佳品。夫妻本是一體,不必分你我。我祖母八十有餘,正是需要此等佳物好生養著,成婚後你應當恭敬呈上,以表孝心。娘親身體不好,每日的晨昏定省,侍奉粥藥,半刻都遲不得。”
越說越離譜,葉挽皮笑肉不笑,一揚馬鞭,破空淩厲的一聲,馬蹄揚起,通身如墨的烏騅馬長聲嘶鳴嗎,馬尾重重一掃,就把趙子衿掃到了地上。
一抬頭,仿佛馬蹄就要從天而降,他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顫抖不止,“你要乾什麼……”
葉挽騎於馬上,居高臨下,馬鞭利落地一揮,破日劃光,劈啪作響,直直打進人心裡,“你趙家婦,本郡主不稀罕。你有什麼臉覺得我看得上你?”
“大膽——你”
話還沒說完鞭風淩厲,劃過耳側,重重砸在腦中,抬手就用衣袖去遮擋,好半天都沒晃過神來,金光刺眼,趙子衿嚇出了一聲冷汗,再定睛去看,人已經飛馳遠走,他腿軟得站不起來了。
葉挽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莫說是夫君,就算是給她做奴仆,她都瞧不上眼。
還莫說自那日後趙子衿在士林集會的時候到處跟彆人吹噓葉挽鐘情於他,非他不嫁,讓他們這些人省省心,都彆瞎忙活了。
葉挽在馬場聽到傳言後咬牙切齒,一路疾馳過去,當眾將趙子衿獻殷勤時送來的詩畫燒得一乾二淨,又將他的窩囊樣“不經意”說了一通,他這才灰溜溜消停了幾日。
沒想到在此地遇到了趙子衿,今日一見,絲毫未改。
不提還好,一提趙子衿便氣不順,冷哼一聲,“什麼狗屁王夫,我還看不上呢,就一個蠻夷邊陲的女子,目不識丁,刁蠻任性,嘴一張吃一大口血肉,膘肥體壯,極其凶悍。這樣的女子進我趙家的門,列祖列宗都不得安寧。”
葉挽怒極反笑,在心裡把趙子衿鞭屍千萬遍了,氣得牙根癢,血氣直衝太陽穴,突突發疼,沈慎以為她聞著著味道難受,將人又攬緊了些。
“你殺人了?”那野延掩鼻環顧了四周,目光落在了床邊的紗帳包裹住的紗帳裡,濃重的血腥味便是從那一處傳過來的。他定睛看過去,不由得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