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早已高掛空中,繁星明亮,但楊誌遠今晚精神格外的足,也不知是受了刺激、還是方縣令的君山銀針喝多了,一點兒睡意沒有。
梵音很困倦,她一早就應付陳家的母女,隨後又腿腳不停歇的四處購家用收拾屋子,被衙役帶去那個酒樓,她雖沒乾什麼力氣活兒,但腦子是一點兒不敢停歇。
一番周折下來,梵音隻覺得自己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可楊誌遠仍在喋喋不休的與她說話:
“女兒,你今天能夠將張縣尉的話接下,並展出投靠親近之意,怎能反應那般快?沒想到他會拒絕嗎?”
“您也說了,那個張縣尉雖然是個大老粗,可他精明得很,他的兒子怎麼可能連數銀子都不會?不過是誇張的說辭罷了。女兒覺得他是在探方縣令的意思,他們倆又不可能不知是縣丞故意使壞,請全縣衙的人吃飯,您也得有那份錢啊!”
“再說了,您沒銀子,他幫您解了圍,即便您成了他兒子的先生,這份人情您也欠下了,您可是縣主簿,將來是否有求得上您的時候還說不定呢,他一個粗人,隻管衙役和縣中治安,縣衙內的事他去找縣令大人求助,那人情就虧大了,找吳縣丞的話,吳縣丞幫不幫他另說,說不定會下個絆子找他麻煩,他跟您親近交好,多方便?”
“嗯?父親?”梵音見楊誌遠沒了聲音,在直盯盯的在看著她,不由得心裡吐了舌頭,她實在是說的太多了。
“懷柳,你怎麼能這樣的聰明呢?”楊誌遠很奇怪,“何況你也就是在楊家村裡,亦或在寺廟跟隨吾難師太修行,你的確讓為父出乎意料了!”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啊?女兒是旁觀者清,何況楊家的大伯、二伯兩家人整天勾心鬥角,女兒也見多了,跟隨吾難師太之時,時常有村婦來尋她傾訴求開解,女兒也聽的多了。”
梵音的腦子裡不停的想著借口,雖然這個借口有些荒誕可笑,可她也實在想不出彆的了。
“再說,父親心裡不是早就想到了嗎?”
楊誌遠依舊訝然,“為父是想得到,可沒想到能從你的嘴裡說出來。”
“我可是您的女兒!”梵音帶了點兒不悅,“難道笨好麼?”
“不好不好,”楊誌遠長舒口氣,臉上的笑意更濃,“為父喜歡你的聰明。”
梵音咧嘴一笑,她真的好想睡啊。
楊誌遠低頭琢磨半天,“看來是為父自己鑽牛角尖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連你都看得清楚,我卻還執迷不透……”
“父親,您明日就要上職,還是早些歇息吧。”梵音婉轉的催促他去睡,楊誌遠搖頭,好似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張縣尉的兒子好教一些,孫典史的兒子也無謂,隻當學生那般教習即可,但方縣令之子,還是要好好的想一想啊!”
“方縣令的兒子不會這麼快就來咱們家的。”梵音無可奈何,楊誌遠正視道:“為何?”
梵音翻了白眼,“因為明天您上職,起碼要有熟悉縣衙內事務的過程,這是您最忙碌的時候,您沒時間啊!”
“也是,為父腦子僵持了。”楊誌遠自嘲一笑,仍然沒有想去睡。
梵音咬牙切齒,又不好直接攆楊誌遠走,斟酌之間,腦子裡忽然蹦出個人來,“父親,今天陳家的夫人和小姐來了。”
“啊?”楊誌遠的屁股有些坐不住,“你隻好生招待便可,不要與她發生衝突,至於欠銀的事,為父會解決。”
“您說晚了,已經吵過架了,而且陳夫人說了,您若不還銀子她就到縣衙去找縣令大人評理,您不僅欠了銀子,而且還耽誤了她的女……”
“天不早了,為父今天太累了,這些事明兒再說。”
楊誌遠不等梵音的話說完就要跑,梵音心裡竊笑,果真這招好使啊。
“父親請留步。”梵音起了調侃之心。
楊誌遠一隻腳已邁出房門,側身看她道:“還有何事?”生怕梵音還提起陳家的事,他這一張老臉跟女兒談情事實在是臊的慌啊,今兒已經很丟父親尊嚴了,他這張老臉已經無處放了。
“咱們的家用也不多了。”
梵音說完,楊誌遠看看家牆四壁,再探頭看向院子,廚房,他的小屋,隨後與梵音道:“可是添了家具和日用雜物,花銷了不少?”
“是!”梵音的回答很乾脆:
“如今我這裡還剩下二百銅子兒,明天裱字要有一筆花費,您的衣料需要六十個銅子兒,還有家中已經沒有書寫用的紙,即便是最普通的紙也要十個銅子兒,若父親這個月沒有額外的應酬,我們每天最多能花四個銅錢……若是張縣尉和孫典史送了孩子來請您教書,您能不能讓他們自帶飯食?咱們家供不起……”
楊誌遠狠狠的往肚子裡咽了一口唾沫,看著桌上的那個“勇”字,他忽然覺得自己寫錯了,他應該寫一個大大的“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