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湯藥(2 / 2)

方才兩個人來得突然,嚇得她慌張把書塞進枕頭。

倉促間書被壓出幾道褶子,洛回雪心疼地撫平它。

小時候她看這類書籍被父親發現,他大發雷霆,不但將此類書全部燒毀,更是勒令全府上下都要不許再出現任何一本書。

洛回雪手裡這本,是母親留下的遺物之一才能保存下來。

上麵有許多母親的批注,也寫了許多疑問。

幼年洛回雪想念母親時便會拿出來翻閱一二,久而久之對母親手劄下記載的東西產生濃厚的興趣。

每日被困在府中,她開始仰望屋頂飛簷角以外的天空,真如母親筆下那般精彩嗎?

洛回雪曾不經意間將自己想遊曆山川的想法說與顧流風,他卻覺得她是異想天開。

“雪兒,你手無縛雞之力,還有這般樣貌,怕是剛走出京城地界便會被人抓去當壓寨夫人。”

顧流風調笑道:“還是乖乖等著我娶你,安安心心做顧夫人。”

洛回雪從此再也沒與顧流風提過這件事。

春雨霏霏,如絲如霧。

洛回雪的視線越出紅木隔窗,透過薄紗般的雨霧,望向一眼到頭的小院。

顧流風大抵受了氣,往後數十日都不曾登門,像是故意晾著她。

若換做從前他不來,洛回雪定然胡思亂想,借口看望顧夫人去找他問清楚。

可如今,她心裡卻沒了那種急迫感。

洛回雪承認,慈恩寺一行確實讓她對顧流風有些怨,怨他為何沒有趕來。

她凝視自己的雙腿微微出神,若是沒能及時從馬車逃走,這雙腿恐怕保不住了。

盛令辭。

洛回雪眼前忽然浮現一張冷峻嚴肅的臉。

但她知道,冷如冰霜的麵孔下,他有一顆怎樣溫柔細膩的心。

*

夤夜,侯府均已熄燈,府內黑黢黢的一片,唯有祠堂有點點燭火。

盛令辭跪在盛家祖宗排位麵前,脊梁直挺,背影倔強。

他連續幾日拒絕喝藥,告訴母親自己身體已經大好,不需再要靠外力輔助。

然而母親得知後大發雷霆,罰他跪在祠堂好好反省。

盛令辭想不明白,他有什麼好反省的。

母親歇斯底裡說她拚了性命才生下他,而他卻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隨意損毀。

不喝藥視為不孝,罰他跪祠堂三天。

今夜是最後一日。

盛令辭的雙唇發白,微微龜裂,眼神卻愈發堅毅。

這三日他經曆了迷茫不解,思緒混亂,到最後慢慢冷靜下來,捋清楚前因後果。

不對勁。

盛令辭性子縝密周到,迅速從近日發生一係列看似毫不相關的事件中抽絲剝繭,最終找到關鍵點。

那就是洛回雪。

盛令辭回想起這兩次清晰夢境的內容,雙眸底色漸深,終與黑夜融成一體。

即便他一直勸說夢境一事太過天方夜譚,隻是巧合。

可第一個夢境中的事在上元燈節,慈恩寺都或多或少被驗證。

而第二個夢境。

第二個夢境他夢見的是……

盛令辭的眼中出現痛意。

還是在同一間廂房,洛回雪坐在內間,他們兩人之間隔著一層又一層的藕粉色紗帳。

不同的是盛令辭聽見的瓢潑大雨打在窗框上,四周都是雨落聲,大雨好像把這座房間包裹起來,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屋內黑沉沉一片,以他極佳的目力隻能看見一個模糊又纖弱的人影輪廓。

她瘦了。

盛令辭詫異自己還記得清她上次的模樣。

他們似乎已經談完了事情,他要走了,心裡卻舍不得走,但他沒有不走的理由。

“盛世子。”洛回雪開口,盛令辭順理成章地停住腳步。

“洛小姐還有何事?”盛令辭沒察覺出自己的語氣有一絲迫切,他希望她向他提要求,這樣他便有借口約定下一次見麵。

“世子是否長期服用某種湯藥,咳咳。”洛回雪的聲音和上次一樣虛弱。

盛令辭頓了頓,洛回雪如何知道他一直在服藥。

“確實一直在喝藥。”他問:“洛小姐如何得知?”

洛回雪斟酌道:“我曾在某本雜記中讀到過一種治療熱症的方子。若長期服用,其中有一味藥便會讓人在雨天散發出一種特殊的冷香。今日盛世子身上便有這種香味,故而有此一問。”

盛令辭眉頭皺了起來,他明明是寒症,為何洛回雪口口聲聲稱是治療熱症的藥。

“世子慎重,這藥乃虎狼之藥,容易傷了根本。”洛回雪停下又咳了兩聲:“您還是換個方子罷。”

她的話不啻於在盛令辭的頭頂上劈了一道驚雷。

“小姐所閱之書,是從何處尋來?”盛令辭幾乎是顫抖著問出這句話的。

“蒼雲九州。”

盛令辭猛地抬頭,望向黑黢黢一片的排位,喃喃道:“為什麼。”

母親為什麼要給他喝錯誤的藥。

原來他的身體一直不見好轉居然是因為最信任的母親。

他剛開始是不信的,天底下哪有母親會害自己的孩子。

當時他想衝到母親小院問清楚這一切,但很快被所剩無幾的理智強行壓下來。

夢而已,夢有可能是反的。

於是,他試著拒絕喝藥,想看看母親的反應。

盛令辭挪動了一下幾乎快要失去知覺的雙腳,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笑聲由低到高,最後放聲大笑,在空無一人的祠堂內顯得淒厲陰森,叫人不寒而栗。

這三日侯夫人會派人給他按時送三餐,再送湯藥,逼著他喝下去。

盛令辭沒有做無謂的掙紮,而是等人走後想辦法將服下的藥悄悄催吐出來。

他跪了三天,若是按照之前一月的體質必然會暈倒,可現在他除了有些乏力,並無異常。

在外行軍時經常有連夜趕路,三天不眠不休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原來,這藥真的有問題。”

盛令辭的目光逐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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