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我可沒要給她道歉,就是單純賠一台相機給她。”裴予寧在原地踱步,她這人極好麵子,打小沒跟誰低過頭,以前跟人打架,把人牙都打掉了,爸媽提著她跟人道歉,她也隻是撅著嘴站在門口,像現在這樣拿腳後跟噠噠噠的敲地,連句對不起都不肯說。
六月的風有了股子微熱的征兆,冬青葉片嘩嘩作響。裴予寧移到鏤空的雕花大門前頭,正要往裡看。
隻見門欄下頭的縫隙裡竄出一個貓頭,“喵嗚喵嗚”的叫了幾聲。
“你是誰啊?”裴予寧蹲下身,小聲問。
正在這時,哢噠一聲。
門開了。
溫璃一身條紋家居服,金發挽了個略顯淩亂的結,臉色是顯而易見的冷。
風送過來幾縷清新的香氣。
裴予寧在下風處,自然也聞到了。
不似自己身上昂貴,濃烈的香水味,這味道極淡,卻又讓人忽視不得。
“有病啊,神出鬼沒的,嚇我一跳。”裴予寧捂住起伏的胸口,左右環視了一圈,又解釋道:“我剛好路過,這你家啊,真巧。”
溫璃俯下身把金寶抱在懷裡,眼神冷冷的掃她:“有事?”
裴予寧輕咳了幾聲,把身後的箱子踢到身前。
“你相機被我弄壞了,我給你個新的。”說到這,心虛似的,又急忙解釋:“我這可不是給你道歉……”
“不用。”溫璃打斷了她的辯解,沒什麼聽的興趣。
哢噠一聲關上門,轉身走了。
“你……你給我回來!”裴予寧氣的耳朵都紅了起來。
二樓露台,隔著冬青叢的空隙,江倚青笑意盈盈的問:“人家來跟你道歉,怎麼不接受?”
“她那可不是道歉。”溫璃重新撿起畫筆,繼續勾勾畫畫。
正說話之際,隻聽見“噗通”一聲巨響。
院子裡扔進來一個黃色的瓦楞紙箱,邊角插進泥地裡,翻出幾塊褐色的地皮。
一個清脆又惱怒的女聲在外頭大喊:“相機我賠你了,愛要不要。”
“這小孩勁兒挺大。”江倚青說這話時抬起脖子望著高高的冬青樹叢:“一下就扔過來了。”
女人的脖頸平直順滑,沒有一絲頸紋,比小指略窄的吊帶掛在肩上,又因纖薄的鎖骨和豐滿的胸部留出一□□人瞎想的縫隙。
溫璃聽到那兩個字,不知怎麼的嘴角微微抿了起來。
正在這時,江倚青擱在藤條桌麵上的手機響了幾聲。
她看了小孩一眼,伸長了手去夠,溫璃離桌子近,瞥了一眼將電話接通並按了外放。
“小滿你在家嗎?”電話裡是許銘略微低沉帶點笑意的嗓音:“看診會路過宛和街……待會一起吃個飯?小狗長得很快,想不想看看他們,全部都會走路了。”
“不好意思許銘,我在外頭忙呢。”江倚青聽電話時總愛出神,她注視著地麵上一塊樹葉,上頭的紋理倒是有些奇怪,躊躇片刻道:“改天再去吧。”
“好,那你忙。”
還未等江倚青回,已經有一根纖細修長的手指伸過來,將電話按滅了。
“你這小孩……”江倚青注視著她認真作畫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忽而輕笑了起來。
下午兩人在家裡頭做飯,江倚青熬了一鍋蔬菜粥,簡單炒了幾個小菜,坐著高腳椅,麵對麵的坐在中島台邊。
江倚青個子比溫璃低一些,纖細的腿垂在空中,卻踩不到地。
溫璃忍著笑了一聲,半開玩笑道:“姐姐應該多吃點飯,長個。”
小孩難過了這幾天,如今終於舍得笑了,江倚青也沒反駁,順著她的話茬繼續笑吟吟說:“矮麼?我這可是賢妻良母的標準身高。”
小孩嘴角的弧度明顯僵硬了幾分:“彆這麼說,你的身高不是那種東西的附庸。”
吃完飯正收拾餐具的功夫,溫璃也湊過來洗碗,嘩嘩的流水聲中,她忽然問:“許銘是你的男朋友?”
江倚青搖了搖頭,倒也沒遮掩:“相親對象,還沒定呢。”
溫璃嗯了一聲,繼續埋頭乾活。
客廳桌子上放了一碟子金燦燦的琵琶,從冰箱裡拿出來,還帶著點淡淡的涼意,入口很是嫩滑。
江倚青站在院子裡抽煙,兩根纖細的手指,夾著一根更為纖細的香煙,淡淡的薄霧像雲似的往天上飄,她吸煙的頻率並不高,身上也沒有那股煙草的味道,隻有溫婉的體香和淡淡的桂花味。
溫璃想著這股味道出神。
金寶吃飽了纏著人陪它玩,江倚青便把它抱在懷裡,挺秀的鼻翼頂著它毛乎乎的腦袋。
溫璃看了一會,忽然出聲喚了一下金寶。
它便翻扭了下身子,從女人懷裡跳到地上。
那口紙箱子已經被江倚青拖進了客廳,溫璃沒問也沒管,就讓它在那突兀的擱著。
傍晚暮色四合的時候,江倚青離開了彆墅。
欒樹的枝繁葉茂裡,女人纖細窈窕的身影脫隱若現,她踩在一個個的路燈漸漸遠去。
溫璃站在三樓的露台上,一點夕陽的影子倒映在她的清冷的眼眸,她捏著江倚青不慎遺漏的一根香煙,放到鼻下輕輕聞了聞。
是淡薄的煙味。
夾雜著飄忽不定的幽幽體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