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舍棄(1 / 2)

照夜行 未敘 10116 字 7個月前

兩日後,長祈城外,叛軍壓境。

二十萬大軍烏泱泱地連成一片,排列有序地行進,直至長祈東側城門一裡之外。

為首之人約莫二十來歲,一襲甲胄,騎於駿馬之上。他膚色蒼白,生得清俊,又有幾分異域的濃麗之感,很容易便會給人一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錯覺。

隻有了解雲洛的人才會知道,這樣一張俊美麵目之下,裝的是一顆陰狠心腸。

而此時與雲洛並排而行的副將薛重山尤其明白這一點。

早些年知道雲洛存在的人其實並不多,大多數人隻知道林予哲身邊養了一個義子,模樣生得比女人還好看。

說是義子,林予哲心裡存了些什麼齷齪心思,大家心裡都清楚。私底下談論起來,也是彼此了然竊笑,絲毫沒把雲洛當成個人物。

可後來,事情的發展變得不一樣了。

雲洛不再隻是林予哲養的義子,他憑借著聰明才智,成為林予哲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利刃,在軍中也獲取了一席之地。

在林予哲的阻撓之下,大多數人隻知有“小軍師”這麼個人,卻未能一窺其貌。

而林予哲一心沉醉於自己的千秋大夢之中,渾然不知自以為拿捏在手的那隻兔子,才是窩在洞裡伺機而動的毒蛇。

雲洛暗地裡扶持培養自己的勢力,策反像薛重山這樣的統領。

在這過程中,林予哲也不是沒有猜忌懷疑過,但總能被雲洛圓過去。雲洛是個穩妥的人,沒有把握的事情向來不做,沒有信心拉攏的人也不會貿然遊說。他每下一步棋,便要找好一條退路。

薛重山常常覺得雲洛不像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倒像個四五十歲的老人。

但如此謹慎的做法,確實換來了好的回報——雲洛的勢力一步一步擴大,最終借著那女刺客的力,除掉林予哲,一舉奪得軍權。

其實按照雲洛的計劃,林予哲本不會死得那樣早。

畢竟攻破長祈才是當務之急,如若鎮守長祈的將領是根硬骨頭,當真能撐到援軍到來,那他多年的計劃算是功虧一簣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並不想多生事端。

但在刺客刺殺那般情形之下,若留下林予哲一條性命,他必然會徹查殺手的身份,耽誤時間不說,也許還會懷疑到雲洛頭上。

權衡之後,雲洛也唯有趁機殺死林予哲這一條選擇了。

林予哲身殞後,軍中果不其然出現了部分動亂。但好在雲洛的布局足夠長久,最終還是將局勢穩了下來。

解決掉林予哲這頭禽獸與軍中動亂,接下來,便是長祈城的決勝之戰。

雲洛坐在馬背之上,抬頭望向那巍峨壯闊又莊嚴肅穆的城門,隻覺自己在它麵前像是一粒浮塵,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

即便如此,他仍要攻下這座城池。

他要將這座鎖住阿姐的囚籠搗得天翻地覆,他要讓所有傷害過阿姐的人付出代價。

雲洛至今仍舊記得,當他聽聞阿姐死訊的那日,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冷了下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顛倒。

他失聲痛哭,哭到最後幾欲乾嘔。

熙貴妃薨逝的消息,是從自己的心腹那裡得知的。林予哲許是為了將他心甘情願地鎖在身邊,對他隱瞞此事。

因此,哭過之後,他仍要裝作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麵對林予哲,強忍著對阿姐逝去的悲傷,以及對林予哲的恨意,繼續扮演乖巧懂事的“義子”。

但好在,這一切都結束了。

侍於仇人身側,拋卻一切尊嚴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阿姐,我來接你回家了。”雲洛低聲沉吟。

薛重山沒能聽清雲洛在說什麼,但他也並不在意。

雲洛總喜歡自言自語,薛重山早已習慣。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雲洛便已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視線陡然清明。薛重山知道,沒有什麼再出聲提醒他的必要了。

雲洛隱約看見個青年立於城牆之上,身側簇擁著身著甲胄的士兵。

隻見正中的那青年將手一揮,身旁士兵拉開弓,仔細瞄準叛軍的方向——

弦聲一響,飛箭離弦,劃破空氣,眨眼的功夫便插在距雲洛麵前三百尺的地麵之上,箭鏃上的布帛隨著一陣風輕輕擺動。

雲洛微微眯起了眼。

那城牆之上的青年並未著甲胄,卻能號令身側將士,他會是何身份?

莫非這便是曾經的承王李晁奚,如今的大昭新帝?

這一出是要做什麼,是有什麼計謀?

雲洛坐在馬背上,用劍鞘拍了拍身邊步兵的背,直接將他推了出去,口氣不容置疑,“你,過去將那把箭拔來給我。”

那步兵應了聲,戰戰兢兢地向前小跑而去,將插在地上的箭拔起來後,不敢再原地多耽擱,慌忙跑回來,將那支箭連帶著布帛一同遞呈給雲洛。

雲洛展開布帛,隻見其上寫著一句話——

賊首林予哲已死,此時停手,朕可不予追究。

雲洛冷笑一聲,隨手一揚,將那張布帛丟在地上,隨即向城樓上那個人影投去輕蔑而挑釁的眼神。

但是下一秒,他卻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到了阿姐。

他闊彆多年,思念入骨的阿姐。

雲洛幾乎是立刻愣在了原地,腦海中盤旋著數不清的問題——

阿姐怎麼在這?

她,她還沒死?!

隔著護城河,李晁奚向他遙遙喊道:“雲洛,你可認得這是誰?”

昔日寵冠六宮的熙貴妃,如今一身粗布衣裳、披頭散發、滿麵塵灰,再不複曾經的明豔尊貴。但即便如此,依舊難掩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雲熙被幾個士兵押著,身體前傾,貼在垛口上,用儘全力向親生弟弟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呐喊:“雲洛!”

雲洛心間一顫,身上血液翻滾,“阿姐!”

阿姐沒有死!

太好了,阿姐真的沒有死!

雲洛的內心被極度的狂喜占據,幾乎要失去理智。

他仰起頭,遙遙喊道:“李晁奚,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晁奚負手而立,揚聲道:“若你現在停手,朕可放你和雲熙自由。但你若執迷不悟,她的性命就不保了。”

雲洛瞳孔驟縮。

薛重山心焦地大喊:“滿口謊言、陰險狡詐的狗皇帝,守不住皇城,便隻會用威逼利誘這一招麼。雲將軍絕不會相信你的鬼話!”

這話不隻是對李晁奚說的,也是對雲洛說的。

雲洛當然明白李晁奚這番話不可信。

從他跟著林予哲起兵北境起,就已經沒有任何回頭路了。

他是叛軍賊首,李晁奚怎麼可能放他自由。

即便現在,朝廷也許無力追究他的諸般罪行,但之後呢?待到新帝整頓朝綱、重振旗鼓之後,又怎麼可能放任他這個反賊瀟灑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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