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所有人都說,他長得很像他的母親。
趾高氣昂的園長此刻訕笑著,跟在這個老人身邊。在小門後,是老人西裝革履的兩名保鏢。從未有過的強大的權力降臨在了這座小房間裡,老人蒼老的眼睛就在這一刻,看在白唯的臉上。
“白唯!”老人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威嚴地說,“站起來!抬起頭,你是白家的紳士!”
他沒有對白唯說第二句話,隻是頑固地看著他。那種眼神有一種蒼鷹般的壓迫感,白唯將兩隻腳放在地上,將那隻被揉碎的小麵包夾在手心裡……慢慢地站了起來,跟在了老人的身後。
園長訕笑著跟在他們身邊:“我會嚴肅處理那些傳播謠言的工作人員……”
就像是獅子走過被巡視的羊群,灰撲撲的教室裡,一切都被分成了兩個世界。那些平時說話的、譏笑的成年人或未成年人,此刻小心地低著頭,縮在靠近牆壁的兩邊,像是一群鵪鶉。老人目不斜視地走在教室中心,如摩西分海。
白唯跟在老人身後的陰影裡。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老人的這種威嚴是一種很偉大的東西,是在他出生後的人生裡第一次出現的、有秩序性的、足以顛覆一切修正一切的力量。白唯因此有了新的家,肆意評價的工作人員應當被處理。這股力量如此強大地庇護著他,那一刻,黑港城裡他和母親共同居住的房間變得乾淨,所有的嘈雜聲也消失。
他站在祖父的身後,仰著頭,等待他辦完所有手續,儘管他的肩膀在發抖。老人對他不發一言,直到上車後,他才說:“你是白雎的孩子。”
老人在後視鏡裡看著他的眼睛,那種恍惚了一瞬的眼神又變得威嚴起來。
而後,他忽然說:“你是白家的孩子。”
此後他們一路無話。汽車帶白唯駛向未知。儘管他的手心已經出汗,麵包被捏碎,糖和油黏黏地粘在手裡化開。他不敢張開手,儘管這並不舒服。
他在進入機場前偷偷地將它丟掉。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在做賊。
他們乘坐汽車,乘坐飛機,白唯始終死死地攥緊自己的手心。在到達白家後,老人拄著拐杖。他昂首挺胸地走過有噴泉的大花園,進入掛滿家族成員畫像的大廳。這裡沒有旁人的議論,也沒有小屋風鈴晃動的聲音。他背對著白唯說:
“從今天起,你要記住,你是白家的後代。”
白唯仰頭看著那些畫像,可以看出白家祖上出過許多大官。畫上的男人們神色肅穆。到了屬於他身邊的老人的畫像後,是一張空白的畫像。
“那幅空著的畫像曾是屬於白雎的。可惜,她做了錯事。”老人手放在拐杖上,“讓管家帶你去你的房間。之後我會請醫生對你做測試,生理醫生和心理醫生,確保你恢複健康。”
他擺擺手,讓管家帶白唯退下。老人始終背對白唯,那一天白唯沒機會看見老人的正臉。他猜測老人一定和他的話語一樣威嚴,反正絕對不可能是在流淚。
管家帶他到一個能看見紫藤花的房間裡。房間櫃子上有輪船模型,書桌上甚至還擺著一冊軍事書,書被翻開了一半,像是主人離開後就從來沒有動過。管家讓白唯在這裡住下,他有禮地詢問:“少爺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房間是……”
“這裡曾經是少爺母親的房間。少爺的母親白雎是老爺唯一的孩子,也是他的驕傲。”管家說,“進入海軍學院曾是老爺和少爺的母親的共同夢想。請少爺不要弄壞這些模型。”
外人口中的“腐爛屍體”,是這座宅子裡的驕傲。白唯在那一刻,有了這樣的想法。
這一切,都是這座宅子裡的秩序規則才能帶來的。
白唯在這座房間裡度過了他人生的接下來十數年,沒有改變過房間裡的一點陳設。在那之前,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要成為合格的白家後代。他經曆了白家心理醫生長達數年的治療,經曆了他們的數次“失望”,他改掉了自己的各種毛病,終於讓自己成為了完美的化身。
終於,他被治愈了。夜晚躺在床上時,他不會再感到痛苦,而是感到平靜。那些充滿瑕疵的、出格的過去也被埋葬在了這些病曆裡。即使是他的“竹馬”李願,也不知道他的童年過去。
可現在,它們全被盧森看見了。
而且盧森不是一個合格的白家人,又或是李願那樣遵守世家規則的人。他一定不會和他一樣,擁有那種出於白家禮儀的認可與世界觀。他不會無視這些事,他也不會保持沉默,因為盧森自己就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人!
像是胃裡的磁鐵拉著他,讓他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白唯感到眼前發黑,因為
他懼怕盧森會和他談這些事,就像盧森不知死活地和他談那頓亂燉晚飯一樣!
“或許我得……”
思慮轉換之間,白唯已經快走到了醫院的電梯裡。比起被盧森發現他在謀殺他,他更不能接受盧森發現他的過去和他談心,就像他比盧森矮了一頭,這讓他跑得比鬼還快。就在按下按鈕的那一刻,白唯眼神一凝,看見了自己的袖口。
幾滴新鮮的血跡赫然顯示在布料上。
“怎麼了?怎麼不按樓層?”有不耐煩的人在他背後嘀咕,自己伸手按了按鍵,“神神叨叨的……”
“你小聲點,說不定人家家裡剛出了事。”又有人戳了那個人一下。
白唯無心去聽那些人的話。他下了電梯,卻隻站在大廳裡,沒有再往外走。路過的人隻看見這個高個美人正看著自己的袖口,表情時而陰鬱得如大風刮過,時而癲狂得如岩漿噴發……
很快,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高個美人竟然夾著檔案袋,以一種癲狂的速度跑進了廁所。
並開始洗臉。
“該死的盧森,該死的盧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