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大軍突襲安州連下兩城的消息,終究還是吹到了淮安城內,一時間風聲鶴唳,淮安城內斷斷續續湧出幾批向北遷移的百姓,
胤薑觀望著行事,城內茶肆、酒肆內如今談得最火熱的就是前線的戰績,哪一場勝了,哪一場又敗了。
從那日她和白朦水談完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一場又一場前線戰事牽引著兩州百姓的心。
白朦水後來回答她,她可以等,她會選在最合適的時候揭破這件事,但是請他們在此之前務必將鄧安然保護好。
胤薑自然不可能不應,她相信梁璽能處理好這件事,她擔心的事和人卻遠在百裡之外的雲霧山上,她寫了一封信,詳細敘述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
為防萬一,她讓李山川親自去送信,並且告訴他,等時局稍微安穩下來再下山來幫她,比起她,寨中更需要人手。
李山川很是躊躇一番,他不過才下山不久,本意就是來幫她的,沒想到還是被她指使著回去了,但是他更知道這封信的重要,一旦落入他人之手,有危險的不止胤薑一人。
臨走之際,胤薑猶豫再三,還是告訴了李山川一件事,李山川眉頭緊鎖,語氣低沉,拳頭緊握,眼神中有暗流湧動,
“所以當年我們在山中遇見的,很有可能就是被下了藥後變異的動物?”
胤薑輕輕點頭,“我一直在想該如何告訴你,但是我思來想去,我沒有隱瞞這事的權利。
誰也不知道離厭在哪裡活動,這麼多年過去,他可能換了很多巢穴,那次在鄧氏銅礦外,或許我也曾經與他擦肩而過。
其實我現在有些後悔,沒有繼續走下去,但是我又在想,還好沒有走下去,我還活著,我還可以把這個可能性告訴你,離厭在百鉞的時候就以煉藥出名,
如今他的煉藥術精進到了何等地步,尚未可知,可是那些動物,你應該比我清楚他們有多可怖。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些服下丹藥後變異的動物們有很大的破壞能力,若是有心人還訓練出某種能指揮他們行動的方法,不論他們想殺誰,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阿川,這件事很重要,雖然可能慶安寨不在他們的目標之內,但是你確實要提醒父親,寨中的防護措施和後路要再三檢查,確定無誤才行,
你要知道,對於我們來說,無論這世道亂成什麼樣子,慶安寨都是我們最後的淨土,誰也不能破壞它!”
李山川猛地閉上眼,似要將眼中的淚花逼回去,隻是他一時間又好似回到了那個晚上,胤薑的一番話又生生將他拉了回來,他深吸一口氣,
“我明白的,這天下好像又要亂起來了,你放心,就算我不來,我也會找人來陪你,你一人,我和寨主都不會放心。”
說完,李山川頭也不回地走了。
胤薑看著李山川漸漸遠行地背影,心中塞進了幾片離彆的愁緒,卻又很快被如今亂局的困擾所取代。
回到眼前,胤薑正坐在齋鮮樓二樓飲茶,樓下的茶客們議論紛紛,都說起南越的凶殘刁蠻,
不少人似乎還曾親曆過十五年前南越大軍攻破淮安城的時候,隻是大多此時的茶客,彼時都隻是些十幾歲大小的孩子。
歲月荏苒啊。
麵前多了一盞茶,胤薑抬首,卻是白朦水,依然帷幕遮麵,白朦水安然坐下,此處是一開闊地,並非處在封閉的雅間中,胤薑有些好奇,她竟當眾來找她?
下一秒白朦水說的話,卻令胤薑失了血色,連嘈雜的齋鮮樓都似乎一下子變得寂靜,胤薑的腦袋空了一瞬,回蕩在她腦中的話隻有一句,
“洛朽今死了,我們的交易看來要結束了。”
梁璽死了?
胤薑不可置信,猛然回過神來,白朦水卻已經消失在齋鮮樓一樓的門口了,胤薑頹然坐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瘋了一般往金玉園跑。
這一路胤薑無數次向上天祈禱,祈禱梁璽沒事,祈禱白朦水在欺騙她,她跑著跑著忽然哭起來,眼淚珠子不要錢的往外掉,終於,她跑到了金玉園門外,卻見牌匾上掛著白,點著白色燈籠。
胤薑感覺腦子似乎被雷劈住了一般,理不出一點思緒,也無法處理眼前的事情,她整個人愣住了,腦袋空蕩蕩地,可是那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胤薑失魂落魄地朝金玉園中走去,門口的守衛以為她是來吊喪的,也沒喊住她。
胤薑恍惚間瞧見有下人攀在高架上意圖掛上白,雖然園中已經掛上了許多白,但是胤薑卻仍然是覺得刺眼,她哭著哭著,便盯住了站立在高架上的下人,
猛地衝過去,意圖讓那高架上的人停止動作,嘴中還振振有詞念著,“他沒有死,誰允許你們掛白的,不許掛!”
周圍的幾個下人見狀意圖攔住胤薑,並想將鬨事的胤薑哄出去,所幸此時商白聽到吵鬨聲出來了,見到這副場景,本就蒼白的臉色也不由得難堪了幾分。
“行了,你們都下去了,雪娘子,你也莫在此處鬨事,打擾主子清淨,你進來吧,他在裡麵。”
胤薑聽著這話,竟恍惚升起幾分渺茫的希望,她竟覺得梁璽還活著,這隻是一個計,胤薑便跌跌撞撞地朝商白引路的方向跑去。
卻原來是靈堂,中間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棺槨,靈堂中擺滿了那礙眼的白色花圈,掛滿了白色的幡布。
胤薑抽泣著,眼淚卻是越來越少,她好似恢複了不少神智,尤其是在看見這方棺槨之後。
胤薑擦乾眼淚,一雙眼睛通紅,她保持著冰冷的神情,唇色蒼白,她今日出來打聽消息,穿的是最初遇見梁璽的時候穿的那身淺綠色煙羅衫,
在這一片冷清清的白中顯得尤其突出,也勉強為她蒼白的臉色增添了一點血色。
胤薑此時全然癱坐於地上,背脊依靠著梁柱,直愣愣地瞧著棺槨,好似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她問道,“何時的事情?他在哪裡出事的?多久了?”
她怎麼一點消息都沒聽說?胤薑想著,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
商白繼續跪在蒲團上,聲音愴然,“今日才運回來的,昨日就接到了消息,直到我,”
商白說著往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今天看見他,他,”
話語中已經沾滿眼淚,“我看見他,他,我看見他在,”商白泣不成聲,他終究是難以吐出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