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容訣眸中晦色愈深。
殷無穢也在一旁一眨不眨地屏息等待,空氣變得落針可聞。半晌,容訣才放下了信冊,抬眸認真覷向少年,這個皇帝的第七子。
容訣眼睫慢慢的、一點點壓緊了,仔細審奪眼前少年:“做什麼要給咱家看這些。”
殷無穢並未察覺容訣態度細微的變化,還懊悔道:“想給你看的,就給了,也早該給的。若我能再早些,今日朝會上的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說著,他垂在一側的手都攥緊了,凸出的指關節繃得有些發白。
容訣一寸寸審視過麵前神情緊繃的少年,慣會察言觀色的本事使他知曉少年所言全是實話,一時心頭泛起絲絲彆樣的情緒。
是啊,眼前少年和坐擁權柄卻忌憚防備他的那一位不同,少年對他是真心實意的。
這一點,從他遇見他、決定教養他的那一天就已經確定了,不是嗎。
容訣和殷無穢確實已經相識多年了,並非他們所表現出的那般形同陌路。
那還是容訣初入朝的幾年間發生的事情。少年容訣和皇帝也曾有過一段君聖臣賢的和睦時光,彼時的容訣對皇帝交代的任何事都表現地興致勃勃儘心竭力,生怕辜負了皇帝的提攜之恩。
直到一次,他按照皇帝旨意替他鏟除朝中一位手握重權的大官,因那名官員和官場利益牽扯頗深,皇帝為了撫慰其餘黨,重懲了容訣,事後和他解釋,這都是做給旁人看的。
君君臣臣,尊卑有序。
容訣該明白。
然後,他明白了。帝王無情,從頭至尾皇帝對他的栽培都隻是一場利用,他以為的知遇之恩從不存在。
利用價值才是一切關係存續的基礎。
驟然想明白了這點,容訣身心陡遭重創,沒有什麼大慟大悲的情緒,隻是忍不住唇角向兩邊一咧,哈了一聲。
他圖什麼呢。
衷心不二換來的是猜忌防備,肅清朝政換來的是百官痛恨,嚴厲治下換來的是人人畏懼。他為皇帝做這一切,甚至不惜親手將自己推到了孤立寡與的境地,這皇宮,卻無一處可容他!
容訣猛地弓起了腰,胸腔中一陣翻江倒海的酸堵,眼尾被生生逼出生理性的淚。
那是少年容訣最失意不堪的一段時間,終日渾噩,不知做何,也不知歸處。
偶爾在宮中碰見幾個路過的宮娥,對方被嚇地一激靈,朝他一禮後迅速躲開,那架勢,活像是在避什麼可怕的瘟神。容訣扯了扯嘴角,也不自討沒趣往有人的地方湊。
他越走越偏,最後來到了淒清荒蕪的冷宮。
也是在那裡,第一次見到殷無穢。
才四歲的小孩兒在冷宮門口瘦弱伶仃,臉上臟兮兮的,一看就是被人欺負慣了。在這無儘深宮中,但凡沒個人照拂,什麼醃臢事都可能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上演。容訣對於這樣一個和自己沒有半分乾係的小東西,雖生不出多少同情,可乍一看見,還是不免停頓片刻。
就是那一瞬間——
小孩撒腿跑上前來,一下拉住了他的袖子。
容訣沒想到一個小孩能跑地這麼快,震驚之餘驚弓之鳥成了他自己。
然而下一瞬,在看清這小孩在做什麼時他頓時更為震撼了。小孩掀起他的袍袖,在他的手腕上輕輕吹著氣,有點癢,也有點麻。小孩一雙烏潤的大眼睛眼淚汪汪,好像疼的人是他。
原來是看到了他受罰後手腕留的傷。
容訣神色不太自然,條件反射就想抽回手。
小孩卻先往他手心塞了一塊黏糊糊不知道被捂了多久的糖,仰起頭奶聲奶氣心疼地告訴他,吃了就不會疼了。
容訣不記得自己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