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繼昌哽咽接過:“謝謝。”
“劉老師平時,跟學校裡的人有過節嗎?”陳浦又問。
高繼昌想了想,搖頭:“沒有,我想不到。劉老師為人很和氣,從來不和人起衝突。”
“是個老好人?”陳浦追問。
高繼昌一怔:“算是吧。”
“和學生呢?”
高繼昌眯了眯眼,思索過後,還是搖頭:“劉老師隻帶兩個班的語文,又不是班主任,可能有讓他操心的學生,但是過節肯定談不上。”
“對了,劉老師已經二十八了,有女朋友嗎?”
“好像沒聽說。”
“最後一個問題,劉老師比較年輕,長得也算帥氣,他生前和女同學之間,有沒有傳出過緋聞?”
高繼昌愣住,立刻皺眉:“怎麼可能!我們學校是有一些爛泥扶不上牆的混混、太妹,談戀愛、抽煙、打架,哪個學校沒有?但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師風是很正的,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決不允許!”
他們見的第二個人,是張希鈺的班主任,也是劉懷信的同事,物理老師方辰宇。
方辰宇沒有單獨辦公室,和他們在一個會議室見麵。他今年三十二歲,高高瘦瘦,穿著灰色衛衣、黑色運動褲,戴一副金絲眼鏡,生得很白淨,乍一看去,說是大學生也有人信。
方辰宇拿一次性杯子給兩人倒了熱水,這才坐下,沉默著,眼眶發紅。
“劉老師的事,你都聽說了?”陳浦問。
方辰宇深吸一口氣,語調平靜地說:“我沒想到他會……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他昨天看起來還很正常。我不覺得他會想不開。警察同誌,請你們仔細調查,他有沒有可能不是自殺?”
陳浦聞言把筆一放:“為什麼會覺得他不是自殺?你是發現了什麼嗎?”
方辰宇推了推眼鏡:“我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生活不是小說,我也不是敏銳的神探。但是我有正常人的邏輯判斷能力——他如果自殺,不符合邏輯。”
“說說看。”
“第一,劉老師一直是個情緒很穩定的人,我的情緒也很穩定,所以我們相處得很好。一個情緒穩定、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腦子裡就不會有自殺這兩個字。
第二,他在工作和生活上並沒有遇到巨大、難以逾越的挫折。他的工作表現一直很好,是學校重點培養的青年教師。我知道他是農村出身,家裡條件不好,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他有時候還要給家裡打錢,但他似乎並沒有因此煩惱過,和家裡的關係不好不壞,我認為原生家庭對他的影響有限。
第三,他非常熱愛教學、熱愛學生,他是我見過唯一一個,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學校的人。坦白說,我當老師,既是為了發揮所長,也是為了體麵。他和我不一樣,擁有強烈的精神追求。我甚至覺得……”侃侃而談的方辰宇頓了頓。
“怎麼了?”李輕鷂溫和地問。
方辰宇受到鼓勵,猶豫了一下,繼續說:“我覺得他對工作、對自己,到了嚴苛的地步,像個苦行僧,收入除了給家裡一些,全拿來買教研資料,或者參加培訓,或者給了貧困學生。他不買好衣服,不吃大餐,不談戀愛。他和我差不多年紀,卻好像沒有了世俗的欲望。”
李輕鷂:“你的意思是,他的性格裡有偏執的一麵?偏執於工作?”
“可以這麼說。”
“你剛才說覺得他不會自殺,不過,你所描述的劉懷信,聽起來很極端啊。”
方辰宇藏在薄鏡片後的細長雙眼,微微睜大。
陳浦很淡地笑了一下,欠欠的樣子,李輕鷂也不知道他是在笑方辰宇還是在笑她的話。
陳浦問:“上個月的市級優秀教師評比,劉老師沒評上,對他情緒打擊大嗎?”
方辰宇沉默了一瞬間,說:“他是有些失落,情緒低沉了幾天,那次是我評上了。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為一次評選自殺?怎麼可能。”
“劉懷信比較年輕,人長得也不錯,他和女學生之間,有沒有傳出過緋聞?”
“緋聞談不上,不過這確實是讓他頭疼的一件事。我聽說高中部有好幾個女生跟他表白過,但是他都拒絕了。這種事怎麼可能?沾上一點,我們的職業生涯就毀了,他更不可能,他的心裡隻有工作。”
“你知道都有誰跟他表白過嗎?”
“那我不清楚,他沒說,我也沒問,我對這種事關心,沒有意義。”
“有個過去的案子,我們也想了解一下。去年跳樓的張希鈺,是你班上的學生嗎?”
方辰宇那始終理智的表情,終於出現了恍惚,比女人還白淨的臉,漸漸漲得通紅。
“張希鈺是我班上的孩子……她是我教學生涯的唯一汙點,也是這輩子唯一愧對的人,我永遠都不會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