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陷入了沉默。
淡淡的陽光透窗灑落在女人身上,如罩金粉,籠霧的麵孔雖看不清眉目,卻見頸頷的肌膚光潔如絲,宛若玉碾。
天上神女,不過如是。
冷朝宗壓下眼底失落的光彩,忽又想起一事,開口問道“你那位叫葉竹嬋的徒弟,還沒找到嗎?”
“沒,應該是死了吧。”
李觀世語氣雲淡風輕,眉宇間絲毫不見悲傷情緒流露。
冷朝宗惋惜道“記得當初諸葛玄機說此女有大富貴命,負有神凰氣運,盛世之國母。當初就連太子對她也是極為傾心愛慕,差一點就成功將其納為太子妃。”
李觀世冷笑,“雖然我很不待見那丫頭,可畢竟是我徒弟,就那廢物配得上她?”
天底下,對一國太子如此出言不遜的寥寥無幾,而在京城皇帝腳下敢如此狂言的,也唯有李觀世一人。
冷朝宗搖頭道“如今的太子可不比曾經,據說已得儒家與兵家兩位大聖人垂顧恩寵,賜予‘九天神誥’,帝運昌盛,未來難保不成為大中興之主。”
李觀世皺眉,罵了一句,“狗屎運。”
冷朝宗瞥了眼皇宮位置,猶豫再三,還是沒能壓住心中好奇,低聲說道“我聽到一些辛秘傳聞,說太子之所以有如此大造化,是欽天監那位監正大人,在龍禦深沼發現了一名身著奇裝異服,似僧人又不似僧人的奇怪短發男子,其身上有昊天氣運。於是便利用欽天秘術,將昊天氣運偷偷轉移到了太子身上。甚至,還抽掉了那男子身上的一條潛龍脈……”
不等冷朝宗說完,李觀世譏諷道“欽天監那些騙子的話你也信。諸葛玄機雖然也是神棍一個,可比起欽天監那些術士,至少不編故事。真當世人都是三歲小孩?”
冷朝宗知道這女人對欽天監一向厭惡,淡淡一笑,識趣的轉移了話題,“對了,最近有江湖傳言,無禪寺找到了遺失二百餘年的《觀無量妙法經》,如此一來,天下四大奇書就隻剩道門的《天元河圖冊》與陰陽家的《神荼陰陽錄》還未找到。佛門魁首之爭,要起大風波了,估計……”
冷朝宗正要說一番自己對未來佛門形勢變化的見解,忽聽女人“咦”了一聲。
冷朝宗疑惑看著她,“怎麼了?”
李觀世麵色怪異,盯著算命小攤前的薑守中,笑容玩味道“有點意思,可觀其相卻無法觀其心。要知道,這世上隻有兩種人無法觀心,一種是仙人……”
冷朝宗皺眉,“另一種是……”
女人輕轉杯緣,收回眸子,望著茶水之中芽枝茶葉浮沉,輕輕吐出兩個字,“死人。”
——
“靜兒,收攤了。”
正搜腸刮肚努力想要編些墨水,嚇唬眼前麵目可憎家夥的算命少女,聽到身旁熟悉的聲音,可憐兮兮的扭頭哀求道“爹,這才多久就要收攤,多擺一會兒嘛。”
冷朝宗揉了揉少女腦袋,“聽話,該收攤了。”
他朝著薑守中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小女頑劣,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算的很準。”
薑守中淡淡一笑,起身讓出凳子。
少女似乎明白了什麼,偷偷小聲問道“爹,李姨走了?”
“嗯,走了。我們得快些離開,不然咱們父女倆會被人踹的。”冷朝宗指了指皇宮位置,打趣道,“爹被踹了不要緊,我閨女若是被踹了,就太沒形象了。”
少女噘起小嘴,滿臉小情緒,但還是乖乖讓父親收攤子,將仙人掌小心捧在懷裡。
冷朝宗將桌上碎銀遞還給薑守中,笑著說道“小女都是胡言亂語,當不得真,這錢收回去吧。”
“爹!”
少女急了,想要去奪回自己的辛苦錢,被男人一瞪,隻得悻悻作罷。
薑守中擺手,“不用了,這錢該付。”
“不合規矩的。”冷朝宗手腕輕輕一轉,就將銀錢塞進對方手裡。
他瞥了眼薑守中腰間的一塊牌子。
是六扇門暗燈身份令牌。
職責為捉妖。
薑守中愣了愣,也就沒堅持,轉身離去。
目視男人遠去,少女嘟囔道“看著道貌岸然,沒想到連同僚的媳婦都惦記,果然天底下男人都一丘之貉。爹你也是,還惦記著李姨……”
“咳咳……”
冷朝宗被閨女的話給嗆到了。
他無奈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那小子印堂鎖凶,九宮散色,乃是將死之人。”
少女櫻唇微張,一臉呆滯。
冷朝宗輕敲了下閨女的額頭,警告道“彆隨便發善心,求道者最忌逆天改命。天地之氣,暖則生,寒則殺,該是他的命,逃不掉。”
少女哦了一聲,望著男人背影情緒低落。
冷朝宗喃喃自語道“所以啊,死人的錢不能收,晦氣。”
他在收起竹簽筒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手掌輕輕拂過,先前薑守中抽出又放回的那枚運勢命格簽自行飛出。
冷朝宗捏住竹簽,眯眼細看。
兩行簽語——
生來死去都是幻,幻人哀樂係何情。
……
“好像有妖氣?”
薑守中停下腳步,摸了摸下巴。
猶豫少刻,薑守中搖了搖頭,“算了,反正也是占著茅坑混日子,一個月就幾兩碎銀,玩什麼命呀。”
男人在這個陌生世界的念想不多。
對於那位留下一封荒誕休書便不辭而彆的前妻,即便心有繾綣,也基本不抱希望能尋到了,隻當是一場鏡花緣。
對於那位從不正眼瞧他一眼的現任夫人,也無興趣培養感情。
唯一的念想,便是希望能給曾經視自己為親人的葉姐姐複仇。
薄雲堆疊,日光遮蔽。
展示了小半日嬌軀的天空,又開始立牌坊的穿上幾件寬厚衣衫。
望著忽然變暗了天色,薑守中一瞬恍惚,低喃道“還是回去睡覺吧,但願彆再做曹賊夢了。或許眼睛一閉,一睜,就活了呢?”
“姑爺?”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