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長工們被提醒過不要在外議論“喬家”“西岸”和“主子”,長工和長工的家人還是很珍惜這個機會的,所以極少議論,但少不代表沒有。
前段時間,西岸祈福慶典的內部消息在暗地裡傳來了。陳家被賣掉的陳月牙目前在喬家當差,而且很得喬家少爺的寵,過得跟個主子似的,穿金戴銀,還幾個丫頭忙前忙後伺候著。
黃紅梅得到消息後回來跟陳生華打聽陳月牙的去向,卻是不知的,她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陳生華。
陳生華大驚,想去找他娘商量,被黃紅梅拉住了。
“你傻呀你,告訴他們乾哈,那丫頭是你閨女,孝敬你銀子是應該的。你拉上你娘,到時候,那丫頭孝敬的銀子能是你的不?”
陳生華一想,也不就是,他賣老婆賣閨女,得來的錢還得求上半天才得那麼點,還不如攥在自己手裡的好。
這麼想著,陳生華誰也沒告知,獨自前往五裡鎮,打聽到了喬家宅子的位置後摸索著找過去。進入東區,在西區寬敞明亮的道路上走著,陳生華到底沒見過什麼世麵,有點膽怯。等找到喬宅時,連上前拍門的勇氣都沒有了。
陳生華不敢上前拍門,也舍不得走,就在拐彎處蹲守,想著陳月牙要真在喬宅,總會出門的,到時候他上前相認就可以了。
陳生華出門的時候,連早飯都沒吃,等到晌午已經餓得饑腸轆轆,沒辦法,隻好摸出身上僅剩的幾個銅板,買了兩個燒餅啃。
傍晚,喬嵐回家,還沒到喬宅門前,葉飛天就提醒到,“主子,陳生華找來了。”
“知道了!”
喬嵐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陳家的人會找上門來,如今她已經逐漸在五裡鎮站穩腳跟,應付那些低段位的魑魅魍魎綽綽有餘。
“喬公子,喬公子,我是青山村陳家的陳生華!月前我小弟成親,你到我家吃席麵,我還想給你敬酒來著……”陳生華巴巴地站在馬車旁,他知道喬嵐其實並沒有對他家另眼相待,但還是不死心,總想著好歹得攀上點關係。
“你有什麼事?”喬嵐依舊高高站在車轅上,淡漠的眼神投擲在底下她應該稱之為“爹”的男人。不知為何,梁毛花對她畢恭畢敬,她會覺得受不起,但到陳生華這兒,對於他的狗腿,他的討好,她受得一點兒壓力都沒有。
“額……”陳生華一噎,看得出喬嵐的不耐煩,頓時也不敢廢話了,“我……我聽說我小閨女在公子府上,所以過來看……看看她。”
“你小閨女?”喬嵐冷冷一笑,問道,“你還有閨女?”
“我小閨女叫陳月牙……”陳生華還以為喬嵐是真不懂,連忙解釋到。
“懂規矩不?”喬嵐乾脆蹲下來,與陳生華平視,隻是她的目光過於冷冽,陳生華不敢與之對視,躲躲閃閃看向旁邊。自打陳月荷出生,陳生華就沒有拿正眼看過,要不是他將閨女忽視得如此徹底,他眼下估計會疑惑:這喬公子恁地眼熟……
喬嵐拿出兩張紙,展開,在陳生華眼前晃了晃,問道,“知道什麼叫銀貨兩訖不?你可以不識字,但你不能不認這兩份契書,但這是你們寫的,上麵還有你的手印。”
陳生華覺得非常難堪,他的確不識字,但他認得這兩張紙,這是他賣妻賣女的證據。
其實,賣身為奴的人並不是不能和親友聯係的。很多人賣身為奴後,月銀還會攢下來然後找機會托人送到家人手中。有些東家還會格外開恩,偶爾放下人回去探親訪友。
“我……我到底是陳月牙的爹……”
“你還是她爹?”喬嵐的語氣裡嘲諷意味十足,“我不曉得寫了‘斷絕書’的父女還算父女,那這‘斷絕書’是作何用的?”
“……”陳生華的臉色在刹那間褪儘,他現在才想起來,他不但賣妻賣女,還寫了休書和斷絕書,也就是說,梁毛花和陳月牙早已與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如果陳月牙是個孝順的孩子,這關係還是能走起來的,但陳月牙那性子……
陳生華這才醒悟過來,要是陳月牙要孝敬他,何須等他從他人那裡打聽到並親自找過來……
大概知道從喬嵐這裡無法突破,陳生華剛要灰溜溜地退下,喬嵐卻不讓他如意,她笑道,“父女天性,你想念你閨女是應該的。”
陳生華一聽,有門,自己手上不是還有一副牌沒打出的嘛,於是他擺出了一副悲痛的嘴臉說,“喬公子,不瞞您說,那都是我那令不清的娘做下的。正如您說‘父女天性’,我又怎會忍心賣掉自己的閨女,還與閨女斷絕關係呢,隻是,哎……”
陳生華自己都編不下去了,隻能深深地哎歎一聲,剩下的讓喬嵐自己想象。
喬嵐在旁聽得滿臉黑線:丫的,還真是會見風使舵。“我也不是狠心之人,既然你們父女情深,又不是心甘情願……”
聽到這兒,陳生華更加賣力地演出了,悲痛地低聲含著,“牙兒,是爹對不起你啊……”他還以為終於可以見陳月牙,哪想喬嵐上唇碰下唇,說,“橫豎我還沒來得及把這身契拿去官府備案,隻要你把賣身銀子還來,我便撕了這身契,你也就可以把你閨女領回去好好養著,如何?”
“啊?!”事情沒有往自己所想的地方發展,陳生華傻眼了,把陳月牙領回去,可以是可以,這樣家裡的活兒也有人乾了,以後還能再賣一回兒,可是要還銀子……更何況,他還要用陳月牙攀上喬家……
喬嵐冷眼看著陳生華灰溜溜地走遠才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