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已經散得七七八八了,隻剩下一小波三三兩兩地站著等好戲。人影攢動間,一個人直挺挺地跪著,腰板沒有彎折。
喬嵐神情複雜地拉好小窗格的小簾子,那個聲音那個人,雖然滄桑了許多,但是她還是認出來了,楊應風,姥爺的金牌助理貼身管家。剛剛她一激動,就要下車奔過去相認,幸好及時冷靜下來了,無論楊應風如今是怎麼回事,她都不便貿貿然前去相認,當然,她不會丟下他不管的,畢竟是姥爺的愛將,還差點成為她的乾舅舅,隻能徐徐圖之。
喬嵐讓劉老漢拐進另一條街道,走了一段後,叫他停車,並遞給他一個裝著十五兩銀子的荷包,托他拿去給那個人。這一路,劉老漢做事勤快又認真,喬嵐也聽得出他話裡話外對俞大拿父女的同情,所以很放心地把銀子交給他。
劉老漢忙誇喬嵐好人,要擱平時,他是不會離開他的馬和車的,不過今天他離開得心甘情願,幫善心人做好事,他也能沾光積功德不是。
劉老漢聽喬嵐的吩咐,兜圈去又兜圈回來,花了點時間。“陳姑娘,錢給他了,一分不少。他一直追問姑娘的名諱,老朽沒說,隻讓他趕快帶閨女去瞧病。姑娘放心,你的吩咐老朽都記著呢,以後就算他找來,老朽也不會告訴他的。陳姑娘,你真是高風亮節,做好事還不留名。”其實劉老漢自己也不知道喬嵐的名諱,家住何方。
“你做得很好,謝謝你。”
如俞大拿是楊應風,如果他想找自己就一定能找到,如果俞大拿隻是俞大拿,那麼隻能是自己有能力後才去幫襯一二。
看著時候不早了,喬嵐讓劉老漢送自己回客棧,店小二非常熱情地迎出來幫忙把東西送到客房,喬嵐給劉老漢結了車錢,還額外給了他五十文當小費,喜得劉老漢眉開眼笑,一個勁兒地說好話。店小二也在旁邊湊趣,喬嵐心情好,給了他十文辛苦錢。
喬嵐回到房間裡,愉快地整理今天購置的東西,該收進空間的收進空間,隻餘下一些輕便的。她倒是輕快了,那邊卻有人因她烏雲罩頂。
豪華大馬車進了五裡鎮城東的一處掛著“楊宅”匾額的宅子裡,一路走到內院才停了下來。三進的宅子,一路過來,看得見的奴仆竟不超過十個,顯得尤為冷清。
馬車停穩後,早就侯在一旁的佟管家的婆娘佟大嬸連忙把腳凳安上,而佟管家則緊貼著車轅站著,等著扶少爺下車,他知道少爺的耳朵一向很尖,一定聽到剛剛周長樂抱怨的那幾句話了:連我聽了都難過得緊,何況是少爺。兩年了,少爺身上的傷好了,身上的毒也快解了,可心上的傷如何能醫好。這可怎麼辦呢,真是愁死人了。
佟管家心裡七上八下,忐忑得緊,主要怕封祥被忽如其來的消息影響了心緒,而他如今的身體經不起一絲情緒上的波動。事實上,封祥剛才不期然聽到周長樂的話,氣血不穩隻是一瞬,馬上就平複下來了,他已經被趕出來了,侯府是富貴還是敗落,都與他無關。
封祥冷眼看著車轅旁的腳凳,還有一旁等著扶他的佟管家,幾步之外還有滿眼憂慮的佟大娘,“小姐”二字宛如利箭一樣直插心房。他生氣地推開佟管家,從車轅上躍下,可是四肢百骸無處不在的疼痛讓他經受不住,摔了。
“少爺,切忌動怒,切忌動怒啊。”佟管家想上前搭把手,可再次被推開了。封祥勉強自己站起來,艱難地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著車廂內躺著的半本《豈國律法》,咬牙切齒道,“如果她敢找上來要書,就給我打出去。”
封祥固執地認為那丫頭不是買得起書的人,為了給書的主人一個交代,她一定會想辦法找自己要書,而他的馬車上寫著“楊”字,隻要在五裡鎮稍一打聽就能打聽到楊宅的所在,他就等著她自動送上門來。
封祥這個想法挺正常的,窮家值萬金,越是窮的人越是丟不起東西,可問題是,喬嵐不是一般人,她壓根兒沒想過再找封祥要書,事實上,她已經打算好再買一本《豈國律法》了,雖然她也挺心疼那五兩銀子的,不過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討書絕對是一筆虧本的買賣。
主子已經進門了,佟管家連忙示意傻站在一旁的周長樂把車廂裡的殘卷拿上:那個睜眼瞎的死丫頭,好死不死,怎就偏偏觸少爺的逆鱗,看把少爺氣的。
謝金寶那天走的時候說三天後再來鎮上找她,明天就是約定的時間了,傍晚時分,喬嵐穿著她特地準備的一身破舊的俠客裝,又收拾一番,耳洞也用泥麵糊上,搖身變成了一個落魄少年俠客。
喬嵐扛著一根一人高的木棍,風風火火地進了方家當鋪,然後很彪悍地嚷著要當東西,一舉一動都泛著江湖味,像極了一個落難的江湖人,繼續銀子救急。這會兒,她要當的是那尊彌勒佛,底座上“呈祥玉齋”標記是鑲嵌上去的,被她撬掉了。
當鋪掌櫃一看到那尊佛像,眼裡一到精光劃過,成色這麼好,個頭還這麼大的羊脂白玉很少見,雕工也很了不得,佛像看起來笑容可掬,圓潤飽滿,而且還是極為少見的臥姿彌勒,當真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東西是好東西,拿去京城起碼能賣個五六千兩銀子,不過這價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