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巡說:“認真的?以後真不參加這種比賽了?”
“認真的,”餘燼說:“我剛剛在台上把話說早了,如果以後碰到的決賽戰隊還是這個水平,我就退居二線去了,這樣打下去沒意思。”
老巡慌道:“你可彆嚇我,國際服的猛將很多的。”
“我知道,”餘燼說:“我是說把流螢他們帶出來之後,那時候我要乾什麼,KRO可沒道理扣住我了。”
“你要乾什麼?”
“回家,買菜,做飯,生活,過日子,”餘燼看見推門而入的雲祈,滿眼憧憬,“這就是我現在最想要的。”
老巡吐槽他:“年紀輕輕地就求安穩了,你這美夢七老八十的時候有的是時間做。”
“那不行,”餘燼看見雲祈脫下隊服,摸著自己的拉鏈皺眉,他把人拉了過來,雲祈愣了一下,拉鏈就被餘燼抓在了手裡,“我現在就想做。”
老巡還要說什麼,一看到二人也不避著人了,忙扭過頭去,為餘燼的夢想歎了口氣。
“拉不動了,應該是卡住了。”雲祈小聲地跟餘燼說,“你把它按緊一些。”
餘燼坐在椅子上,給雲祈專注地修拉鏈,兩個世界冠軍全神貫注地搞一個拉鏈,這氛圍彆人也融不進去,都沒打擾,隻聽沒一會,拉鏈滑動的聲音傳來,餘燼說:“好了。”
雲祈重新穿上隊服,收拾東西。
片刻,薛延找了過來。
雲祈出去跟他說了話,兩個人在走廊上,薛延說:“最近忙什麼呢?”
“沒忙什麼,”雲祈如實報告,“延哥你呢,有段日子沒聯係你了,在SK還好嗎?”
“我好啊,”薛延點點頭,“SK現在比以前好了很多,新領導嚴格,管理人也有一套,久霜都老實了。”
“剛我還看見他呢,他確實改變了不少,挺好。”雲祈說。
薛延笑了笑:“你啊,你是宰相肚裡能撐船,要是彆人到你這個地位,不知道現在得嘚瑟成什麼樣了。”
“我也挺嘚瑟的,”雲祈並不覺得自己高尚,“前段時間他加我我還無視了,嘚瑟吧?”
薛延搖搖頭:“你沒照他臉上來一拳都不算嘚瑟。”
雲祈笑了一聲。
薛延看了看雲祈,站直了,整理了兩下雲祈的服裝,欣賞地說:“這隊服好,看起來有氣質,你是不是壯了?”
“一點點,我在健身呢,”雲祈低頭看了看自己,“比之前結實了些。”
薛延點點頭,認可地說:“好,健身好,你之前太瘦了,不健康,還是這樣好看,臉色紅潤有光澤,看起來就陽光有朝氣,多好看,看來KRO確實養人啊,你沒去錯。”
當然沒去錯,那是雲祈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
薛延的神色忽又感傷了起來:“你越來越好了雲祈,我很欣慰,這個圈子裡呢,你是我能結交到的最他媽牛逼的選手了,也有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拿得出手的人脈,我真慶幸自己以前沒對你惡語相向。”
雲祈目光溫柔:“乾嘛突然說這個?”
薛延長舒一口氣:“沒什麼,就是我要離開了。”
雲祈一愣:“什麼?去哪?”
薛延娓娓道來:“不去哪,咱們這兒就是有人來有人走嘛,我們都懂這個規矩的,來之前上麵就說了,如果這場比賽沒拿下來就得再進行調整,我的水平你知道的,這次輪到我了,技不如人我認,而且我已經打了幾年了,累了,打算退了。”
有人贏就有人輸,有人歡笑就有人哭泣,這就是電競賽場,永遠充滿遺憾和不甘,沒有永久的贏家,能贏多久,能在這個賽場站多久,取決於個人的努力,也取決於外界的不可抗因素。
這個地方不缺少天才,也不會缺少新鮮的血液,人來人走,雲祈不會過分感傷,隻是他處在巔峰期的時候,並不想看到老朋友的退場。
但有什麼辦法呢,這兒一直如此。
競爭永遠激烈。
“不用擔心我,你好了,SK現在也像樣了,我挺高興的,真的,”薛延豁達道:“純粹就是我堅持不下去了,這條路我走到頭了,而你剛開始,你經曆過太多不公站在現在這個地位值得,SK耽誤了你,不過還好,你已經贏來了屬於自己的時代,Eidis和妄春都是過去式了,我希望能在鏡頭前多看到你幾年,你會開啟電競圈新的篇章,我為你高興。”
雲祈動容地看著薛延,他沒在這個圈子裡認識多少朋友,最難過的日子,薛延給過他不少幫助和溫暖,曾經他猜測過薛延的動機,現在懊悔不已,薛延是絕對值得他結交的人,雲祈為這段日子沒跟他多聯係感到羞愧。
再見麵,人就已經要離開了。
“好了,”薛延道:“大男人不說這些矯情的話,回去吧,媒體蠢蠢欲動了吧?贏家。”
雲祈回頭看了一眼,是還有事忙,他道:“嗯,我回去了,延哥,有事給我打電話,我現在應該可以幫到你。”
“知道知道,”薛延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有事肯定找你幫忙,我可不客氣。”
“那我走了?”
“嗯,拜。”薛延看著他,那是意氣風發的身影,那是他熟悉的雲祈,向往的贏家,職業的終點。
輔射一體,他們曾經也是那樣的黃金搭檔,但故事永遠留在了曾經。
薛延不太想承認,沒有雲祈,他連職業選手的基本水準都維持不了。
人人都說他輔助玩的不好……
可在薛延這裡,沒有人比雲祈更懂得犧牲和取舍,他永遠擋在他的前麵,比之後來的任何所謂的輔助強者。
接受完一係列賽後采訪後,眾人上了車,約起了飯局。
老巡吐槽道:“吃吃吃,一打贏比賽就要吃,融融的嘴巴管不住是不?”
“打贏比賽還不許我吃?”融融說:“錢又不讓你出,坑大老板的錢你還嘀咕啥啊。”
“大老板的錢就不是錢了?”
“老巡,”長漱忍不住道:“跟資本家站在一條線,鄙視你。”
三個人爭執了起來。
說著說著,長漱朝子務征求意見:“子務說有沒有道理?”
子務認真思考了後道:“我看老巡這麼激動,應該是想自掏腰包請我們吧。”
“誰說要請你們了!”
“請!哦吼,老巡要請客啊,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流螢起哄,“我要吃黃金大閘蟹!”
老巡:“我把你炸成黃金蟹!”
長漱推他:“就說請不請吧你!”
老巡的嘴也厲害,一個個輸出回去,從每個人的缺點入手,最終到底還是鬆了口,說道:“請,攤上你們這群崽子真是我欠你們的,就從我獎金裡扣,行了吧?”
“巡哥大度!”
麵包車緩緩滑行,在一個路口停下,鬨騰聲中,兩個人影下了車。
餘燼推上車門,拉著雲祈的手,對開車的司機道:“走吧。”
老巡叮囑道:“早點回去,天冷。”
融融細心地把衣服遞過去:“衣服沒拿。”
餘燼接過融融手裡的衣服,披在了雲祈的肩上,車門關上。
子務從車窗裡,盯著並肩而行的兩人,直到車子駛離原地,他方回過神,眼裡化開了豔羨的目光,片刻後又轉為悲涼。
中途下車的二人並沒有再找其他的載具離開,他們漫步在上海的街頭,在動蕩的夜晚,譜寫完一段新的榮譽篇章。
下車是雲祈的想法。
是餘燼的決定。
雲祈說想吹吹風,想拍一拍上海的景,打比賽之前,他老爸說想看看上海的夜晚,加上剛拿下比賽的興奮,雲祈一時不想就這樣回去。
好在餘燼也順著他,跟他站在繁華街道上一起吹冷風。
雲祈披著外衣,拿著手機拍了幾張,後又忍不住,站在餘燼的胸口,說道:“餘隊,看鏡頭。”
餘燼看向鏡頭的一刹那,雲祈點下拍攝鍵,黑夜中,他們依偎在一塊,餘燼問:“這也發給你爸?”
“發。”雲祈說。
話音剛落,餘燼伸出雙臂,緊緊擁住了雲祈,埋在他的肩膀上,命令道:“拍。”
雲祈也大膽,對著鏡頭又按下一張。
一張餘燼將他緊緊擁入懷中的照片。
配合著幾張夜晚的美景,一同發到了老爸的消息框。
雲祈靠在餘燼懷裡,說道:“你懷裡好暖和啊。”
餘燼收了他的手機,揣在自己的口袋裡,用大衣緊緊裹住雲祈的身子,把人藏在自己的胸膛,說道:“這樣呢?”
“更暖和了,”雲祈往餘燼的懷裡鑽,“好熱好暖和,餘隊,你跟電熱毯一樣。”
餘燼的唇貼著雲祈的額頭,雲祈的腦門冰涼,他吻了吻那一片涼冰冰的地方,說道:“上海很冷,這個冬天哪兒也彆去,就這樣藏我懷裡,保準你不會生一點病。”
雲祈笑了聲:“嗯,我信。”
兩人站在街頭,路過的行人關注著自己的當下,沒人願意在寒風中停留,都奔向那個能尋到溫暖的地方。
貼著餘燼暖和了好一會,雲祈想起薛延來,又想起那番話來,忽然無限的感傷:“餘隊,你還要在賽場很久很久。”
餘燼裹緊大衣,手放在雲祈發尾那處冷冰冰的脖子裡,輕輕地揉:“你在我就在。”
雲祈埋頭在他懷裡:“有人說你是過去式了,但對我來說你是現在時,將來時,我想你陪著我,拿好多好多的冠軍,我想創造一個屬於你我名字的時代,我是不是很貪婪,很狂妄?”
“不貪婪,”餘燼低聲說,“因為我們做得到。”
雲祈抬起頭,睫毛很快就盛滿了風霜,可卻擋不住火熱的目光,他捧上餘燼的臉,深情道了句:“Eidis,是屬於電競賽場的,而餘燼,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餘燼抓住他的手,看出他眼裡的動容,問道:“怎麼了,忽然這樣傷感?”
贏了比賽,他們該高興。
但雲祈的興奮,早就在遇見餘燼的時候用光了。
雲祈搖搖頭,說道:“沒,喜歡你罷了。”
這時,身邊路過一對父子,五六歲的孩子被父親背在肩上,餘燼看見了,心血來潮:“我好像沒背過你?”
雲祈愣了一下:“嗯?”
餘燼把人牽到背後去:“上來,我背你走一段。”
“為什麼?”一邊說,一邊趴了上去,雲祈身體輕,對於常年健身的餘燼來說,背著他用不了多少勁。
餘燼背著雲祈在上海的街頭走了十幾分鐘。
一步步踩得穩當。
雲祈在他背後說話,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雲祈時不時咬上餘燼的耳朵,柔聲問他:“你累不累?”
餘燼便回:“一點兒也不累。”
雲祈說:“好啊,那你就這樣背我到家門口吧,我看你還說不累。”
“你說的,”餘燼道:“我今天還非要背你到家門口了。”
於是,餘燼就這麼背著雲祈,不知不覺地走了半小時。
雲祈一直覺得上海是個很冷的城市,直到今年的冬天到來。
穿過又一條街道時,雲祈忽感到臉上冷冰冰的東西,他抬起頭,伸出手,聲音不大自信地說:“好像下雪了。”
餘燼停下來,雲祈的手伸在他的麵前,捧到一片新鮮的雪花。
他興奮了起來:“餘燼哥哥,下雪了!上海下雪了!”
屬於亞熱帶季風氣候的上海,冬季降雪並不常見,今年的第一場雪,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飛了起來,雪花飄在二人的身上,雲祈抱住餘燼的脖子,吻他的脖子:“謝謝。”
餘燼一頭霧水:“謝謝?”
掌心握住冰冷的雪花,再化成水絲流下,雲祈高興地說:“跟你在一塊的時候,我總是特彆幸運。”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雲祈說:“如果你不同意,我們下不了車,碰不上第一場雪。”
“可你總會看到的。”
“那不一樣,”片片雪花飛過雲祈的周身,他趴在餘燼的肩上,無所謂周圍所有的寒風,“就像冥冥之中我總覺得會碰見你,和三年後我第一次碰見你那天,心情完全不一樣。”
餘燼了然,當初碰見,哪裡是雲祈一個人的欣喜若狂?他自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不過麵上略會偽裝。
“行。”餘燼踩著雪花繼續前行,沒兩步,他喚了聲:“雲祈。”
雲祈依然沉浸在第一場雪中的欣喜。
“嗯?”
餘燼勒令:“抱緊我。”
雲祈纏著雙臂,趴在餘燼的肩上,在他耳邊說:“我已經抱得很緊了呀。”
“還不夠,”路燈照亮緊緊依偎的身影,餘燼低聲說:“為什麼——”
“我總覺得還不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