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他的(正文完)(2 / 2)

他的黑月光 歸無裡 12652 字 2024-06-15

楊長雲沉默地盯著她,倏地舒出一口氣:“行。”

那條路上寬闊平坦,一路上幾乎沒有堵車,聶文浩一直低著頭,表情木然。

前麵遇上一處紅燈,林杳把車停住,從後視鏡裡瞟了他一眼,突然出聲:“李仁平是你什麼人?”

她旁聽了一下,他與李仁平和馬國慶之間看上去似乎並不止是利益牽涉的關係,雖然那兩個人最後都因為利益跟他撕破了臉皮。

聽到這話,聶文浩突然開始低低地笑,手腕處還露出一塊斑駁的符文。

他笑得很用力,聲音笑得發起抖來。

“你跟那對姓金的兄妹,至今不過是十幾年的交情吧。”他突然輕歎著說,“但是我和李仁平、馬國慶,都做了四五十年的兄弟了,從小我們都住在廠街的水溝那邊,幾乎是穿一個□□長大的兄弟。”

他視線飄移,慢吞吞看著窗外,眼睛一下一下地眨著,像是要憋住什麼東西。

“我年紀最大,他們認我做大哥,那時候沒有電視機,我們都看小人書,學三國裡的英雄好漢們一樣磕頭喝酒,拜把子,他倆家裡窮一些,都是我用塑料袋把自己家的吃的帶出來分給他們當零嘴,還被我媽用掃把抽了幾棍子,抽得我皮開肉綻,說我是家裡的小偷,我都咬著牙沒說話。”

聶文浩繼續笑,笑得合不攏嘴,雙手捂著眼睛,手銬的聲音鈴鈴作響。

“那麼苦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供出他們,拋棄他們,後來我跟著幾個混混學做了些不乾淨的生意,賺的一點小錢都沒給我爹媽多少,都給他們去了,交書本費,學雜費,買書包飯盒。李仁平腦子不行,學不進去,我跟他說你去當兵吧,是個出路,退伍了我給你找活乾;馬國慶腦子靈光,讀出去了,他說他去念警校,以後護著我,我說好,然後他說他當個小警察真窩囊,讓我想辦法幫他往上升升,我也說好。”

有水漬從他的指頭縫裡流了出來,“好啊好啊。”聶文浩捏了下鼻子,“我一幫就是幾十年,他上下左右,哪點不是我打點的?結果呢,我用心扶持的兩個好弟弟,還有我的親兒子,一個一個的——”

他手指在虛空裡點了幾下,把話說得輕飄飄的:“全都背叛我了,把我供出去了,說是被我逼的了,真他娘的是我的好弟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杳沉默了一會兒,前麵的紅燈轉綠,她的目光看著眼前的路。

“你活該。”她一字一頓地說。

聶文浩從後視鏡裡看著她,也不惱,而是強顏歡笑:“所以啊,林警官,我還怪好奇的,你是怎麼讓你身邊的那些人……那麼衷心的,我一直覺得這世界上,情分真是最會騙人的東西了,但是你做到了,我真的——”他笑,“還怪羨慕你的。”

車輛轉過一個彎,她沉靜地把著方向盤,說:“先看清自己是誰,再看清彆人是誰。”

要幫值得幫的人,白眼狼本來就不是值得施以援手的東西,你對他再好,他也不會記著你一絲一毫。

並不是說她身邊的人都是好人,而是因為她們先是一個好人,林杳自己是個好人,她也願意跟好人來往,所以才能成為摯友。

要認清自己的本性,也要認清彆人的本性。

聶文浩給她拍巴掌,拍得如雷響:“說得好啊,佩服佩服。”

到了監獄大門口,林杳押著他進去,看著鐵門在她眼前關上,她把身子站得筆直,一個字一個字地叫了他的名字:“聶文浩。”

他遲遲回頭。

林杳定定站在原地。

“我要你在想起將至的死亡時,誠心地懺悔你犯下的罪過,我用了十二年完成這件事,無數個日夜都在想著今天的場麵——我親手把你鎖在鐵牢裡麵。”

她停頓了一下,又笑:“放心吧,沒有人會記得你,沒有人會因為你施以的傷害而停滯不前,無論是聶清還是金友媛,抑或是被你傷害過的其她人,她們都會忘掉你,大步向前走,過完自己的人生。”

——“而你的人生,已經止步了。”

聶文浩弓著腰又哭又笑,被獄警帶走。

林杳從監獄裡出來,仰頭看見頭頂澄澈一片的天空,緩慢悠長地吐出一口氣。

做完這一切,她的心情舒暢了不少,回到家的時候看見茶幾上放了一捧花。

林杳湊近聞了下,有種淡淡的香味,很像——

“好聞嗎?”

她猝然回頭,看見沈鬱白抱臂側靠在沙發靠背上,雙腿交錯站著,身子是斜的,還挑了下眉。

——像他身上的味道。

“突然買花乾嘛?”林杳撥了撥那脆弱的花瓣,感覺到自己手指上也裹了一點淡香。

“你家那邊我已經拜訪過了,明天回我家吃飯吧,萬女士催了好幾次了。”

林杳也不扭捏,爽快地點頭:“行啊,我沒意見。”

天已經黑了,窗簾被春風掀得微動,林杳執著問:“所以,買花乾嘛?”

沈鬱白微妙地“嘖”了一聲,靠近她幾步,俯下身子,故意把眼睛笑得彎起:“沒聞出來嗎?”

林杳突然有點想笑,但還是裝傻:“什麼?”

他頓住,漂亮的眉蹙了起來,抬手捏住她後脖子把她往前懟了一些,林杳的鼻子撞在他脖頸旁邊,聽見青年幽幽的低語:“仔細點聞。”

林杳張嘴咬了他一口,報著仇,結果愣是沒聽到這人吭一聲,又疑惑地鬆了嘴,歪頭看著他。

沈鬱白的表情出現一瞬間的空白,眼神變得奇妙。

“省點勁兒,晚上再咬。”

林杳的房間裡有一麵全身鏡。

房間的窗戶開著,溫熱的春風滑入室內,吹散一地旖旎燥熱。

他再開口,尾音像是被風一吹就要散掉一樣:

“抬頭,看鏡子,叫我。”

林杳模模糊糊地想著,他好像一直在執著於這個問題。

沈鬱白用一根手指挑著她下頜,側頭附在她耳邊,用喑啞又故作可憐的嗓音與她低語:“說你愛我吧,騙騙我也行。”

林杳的眼睛裡氤氳出一點點水霧,昏黃的光影下,她隻覺得唇上很熱。

她輕吻著青年眼下那顆小痣,身上出了汗,幾乎與他唇貼著唇,看見沈鬱白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來,纖長的睫毛也被汗浸透了。

林杳吐著熱氣:

“我愛你的,不用騙你。”

她撈過邊上那枚男戒,穿進青年蔥白的手指,跟她手指上的那個如出一轍。

沈鬱白笑了,眼睛的弧度,綺麗漂亮。

房間的窗戶上掛了一排晴天娃娃,都是沈鬱白來了以後做給她的,此時在春風下輕輕擺動搖曳著,娃娃的身體上寫著幾個重複的大字。

——未來。

*

四月份的黑天,滿是燥熱。

林杳跨上沈鬱白那輛熟悉的京A摩托車,熟練地戴上頭盔,用腿夾著摩托車拍了拍,偏頭對沈鬱白笑:“上來吧,這次我騎車,一起去沈家。”

沈鬱白不置可否,順從地坐上林杳背後,用胳膊鬆鬆攬住她的腰。

鐘樓上還能看見月亮,江上大橋上車流不息,霓虹燈閃得像紅毯上攝像機的快門,橋底的水浪在翻湧,一浪卷過一浪。

熱風剮蹭著林杳的臉,塵土差點迷了她的眼睛,林杳眯住眼睛,哼著歌。

沈鬱白壓了壓嘴角:“你今天很高興?”

她故作沉思:“嗯……還行吧。”

林杳沒顧忌什麼,唱歌的聲音大了一些:

“如果能 長出第二顆心臟

我要交換 破敗人生的理想

用一把鏽骨 敲破靈魂的軀殼

剝 開烙在肋骨上的傷

不在意漂亮不漂亮

去找我的烏托邦”

“我是西方的金斯伯格 東方的史良

是盧浮宮的萊斯特 是無冕的王

我舀太平湖水灌思想

翻過浪浪山巔取太陽

他們說

人生多跌宕 世事皆無常 苦酒釀悲愴

可我隻怕被遺忘”

“請記住我 姑娘

我叫”

林杳稍微鬆了下手,喊出了聲音來:

“——遠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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