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緣緣不喜歡,我不種了
第二天早上。
清晨的陽光還不算太烈,昨夜剛下過一場細雨,風中飄蕩著氤氳的水霧,將一股清新的泥土氣息吹入臥室裡。
沈緣睡眼惺忪地從被窩裡探出小腦袋,幾根淩亂的呆毛慵懶地掃來掃去。
“唔……”
他迷蒙地睜開雙眸,揉了揉眼睛,伸出軟綿綿的手臂在被子上摸索著,找到床頭櫃上“叮鈴鈴”響個不停的鬨鐘。
按下按鈕,時間顯示:七點。
而床的另一邊空蕩蕩的,床鋪冰涼,祁雲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門了。
“哈~”
他輕輕打了個哈欠,困頓的雙眼還有些茫然,隨後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朝衛生間走過去。
衛生間的門虛掩著,露出裡麵一個小型掛鏡,鏡中的少年眉目精致、膚如凝脂,隻是那眼眸裡卻流露出幾分憔悴。
沈緣強打起精神,擰開水龍頭潑了潑臉,冰涼刺骨的感覺讓他清醒了些許。
簡單的洗漱完畢後,他走出衛生間,眼神迷茫,似在思考自己忘了什麼。
但隨後又猛地反應過來。
俞修情!
這家夥人呢?!
剛剛怎麼沒有看見?
祁雲照出任務是不可能帶上他的,怎麼他起床的時候沒看到半個人影?
沈緣不免有些急了,扯著嗓子準備喊人,餘光間忽然瞥見了接近床尾那塊瓷磚上有小灘模糊的紅色,已經乾涸了。
他蹲下身去,顫抖地伸出手,指尖輕輕觸到了那紅色的邊緣,觸感很真實,有些粘稠,像是沾染上去的血跡一般。
沈緣的心裡瞬間咯噔一聲,忽然有種恐慌的情緒,就仿佛是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腦海中掠過,而他卻抓不住一樣。
他用力甩了甩頭,企圖將這種恐慌驅逐,但是越想甩開,那恐慌就越清晰。
俞修情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難道是祁雲照做的?!
畢竟在此之前,祁雲照一直都想殺了俞修情,隻是礙於他的阻止沒有動手。
加上他昨晚疲勞過度,睡得很沉,房間裡發生過什麼根本就是不知道!
想到這個可能性,沈緣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臉色更是白到了極點。
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驚恐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快紅色的汙漬,腦子裡已經浮現出祁雲照殘忍殺死俞修情的畫麵了。
耳邊甚至能聽到那個男人臨死前的哀嚎,那種淒厲絕望的聲音,斷斷續續,好像是在用儘最後一點力氣詛咒他。
怎麼會這樣……
祁雲照明明答應過他,不殺俞修情的,而且還有俞老爺子的囑托……
沈緣越想越不對勁,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此刻的局麵,心臟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他失魂落魄地從地上站起來,兩隻手緊緊扶著牆壁,才勉強支撐住身體。
他不敢往前走,隻覺得腳底像是被什麼粘在那裡,一步也動彈不了,整個人都處於渾渾噩噩狀態,好似隨時會摔倒。
俞修情死了……?
沈緣腦袋嗡嗡響著,這句話像是魔咒似的在他耳邊環繞,不斷地重複著。
他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一張臉蒼白到可怕的程度,眼底是滿滿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就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不是說好的嗎……不要殺死俞修情……他怎麼能就這樣死掉了呢?
沈緣心亂如麻,抓著椅子的手指因為用力過猛之後指節泛起森然白光。
就在他準備轉身走向門口時,身後的陽台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心狠狠抽了一下。
沈緣立馬轉過身,看向被簾子擋住的陽台,那裡有個模糊的黑影在晃動。
眼神刹那間充滿了警惕與防備,他一步一步地朝那邊靠近,大喊道:
“誰在那裡?!”
話音剛落,便傳來一個熟悉沙啞的嗓音:“緣緣,你醒了呀?快過來!”
沈緣聽到這個聲音,身子猛地一顫,然後迅速扯開簾子,刺眼的陽光直蛇而入,刺得他下意識抬手去遮擋眼睛。
等到視線恢複清明之後,映入眼前的是一張布滿血絲、胡渣滿臉滄桑憔悴的男人容顏,坐在輪椅上,眼睛卻很明亮。
沈緣心中頓時湧現出一種無以言表的情緒,一股莫名的酸澀感襲上心頭,鼻子不由一酸,眼淚差點就奪眶而出。
俞修情看他一臉悲傷地愣在原地,連忙伸出一隻手朝他艱難地揮了揮,嘴角勾起一個傻傻的笑容:“過來呀。”
沈緣回過神來,強忍住淚意,出於好奇,還是放慢腳步地走到他旁邊:
“你在乾什麼?”
“我在種這個呀~”
俞修情語氣輕快地說,隨後移開半邊身體,將角落那一大盆綠植露了出來。
看到那些翠色.欲滴的東西時,沈緣怔了下,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像生根似地站在原地,眼神迷茫而詫異。
那些植物赫然是一株株兔尾巴草!
為什麼……
要突然給他看這個……
見少年眼眶濕紅地盯著盆栽不說話,俞修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以為對方是感動到了,立馬興奮地拽了拽他衣角:
“緣緣,這是你喜歡的小兔兔~”
沈緣往旁邊一躲,避開男人的觸碰。
他臉色難看得可怕,一雙烏黑清亮的眸子裡盛滿濃鬱的悲傷,他低垂著頭,一言不發,整個人被厚重的陰霾籠罩著。
“緣緣,你……你怎麼了?”
俞修情看著他,心臟狠狠揪疼起來,他伸出手去想握住他冰涼的手腕。
誰知道剛靠近,就被沈緣一把用力打掉,他變得更加手足無措起來。
沈緣猛然抬起頭,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裡帶著怒氣,死死瞪著他,一字一頓:
“這些東西,你從哪裡拿到的?”
整棟居民樓除了藤蔓,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植物了,怎麼突然冒出兔尾草!
看著少年怒氣衝衝的質問,俞修情頓時感到一陣委屈,臉頰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垢讓他整個人顯得臟兮兮的,很狼狽。
他鼻翼凝起幾分淡淡的酸澀,眼圈也跟著紅紅的,聲音低低地回答:
“小兔兔……是我早上在外麵的、垃圾堆裡,撿回來的,我看它們綠綠的,好可愛,想到緣緣喜歡,就種下去了。”
沈緣眉心皺的越發緊,他抿著薄唇不說話,臉色卻黑如鍋底,陰沉如水。
那些兔尾草的毛發看起來很是柔順,青翠的葉子沾著幾滴水珠,風一吹,輕輕搖曳,在這種肮臟爛臭的環境,俞修情居然還能把它們種活了,實在難以置信。
“緣緣,你不要不說話……”
男人見狀,連忙又不厭其煩地伸手去摸沈緣的頭發,想讓他不再板著臉。
但他剛觸碰到沈緣的頭發,便被少年猛地揮掉了,他愣怔地望向少年,不解地蹙眉,他的動作並沒有傷害到他的頭發,怎麼他的臉色反而更加不悅了呢?
沈緣雙目赤紅,一直以來壓抑的憤怒和怨恨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出來!
他什麼也沒有說,走過去,然後徑直拔掉了泡沫箱裡種植的兔尾草!
那些剛被種活的、以及奄奄一息的,還沒來得及接受陽光和露水的照拂,就被連根拔起,帶著土壤砸到了地麵上。
俞修情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不顧一切地抬起手臂,擋住最後僅剩的幾株兔尾巴草,一臉受傷地問道:
“緣緣……你在乾什麼……為什麼要拔掉它們,你討厭它們嗎?不要這樣嗚嗚嗚……它們好可憐,放過它們!”
聽到這話,沈緣怒極反笑,然後抬腳,毫不留情地踩著兔尾草,冷哼道:
“嗬……你居然會說它們可憐?你當初怎麼不覺得它們可憐呢?我苦苦求你放過它們的時候?你又是怎麼做的?”
俞修情自然記不得了,隻是一個勁地護著泡沫箱,哭道:“我、我不知道……緣緣你不要傷害它們嗚嗚嗚……”
“給我滾!”
沈緣一把推開他,將最後幾株兔尾草也拔出來,狠狠扔在地上,發了瘋一樣地踩,踩爛、踩碎、踩得麵目全非。
他甚至還把泡沫箱裡的土壤和泥沙都倒了出去,不顧男人可憐兮兮的哀求,將所有能砸爛的東西統統都砸碎!
此刻沈緣就像是失心瘋一樣,發泄著心中的憤怒,直到累得氣喘籲籲才罷手,而雙手已經沾滿了惡心的泥土。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初的自己有多麼卑微,眼睜睜看著那些心愛的東西,被這個男人所謂的白月光全部破壞!
他甚至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俞修情雙手緊緊捂著耳朵,劈劈啪啪的動靜像極了那天在地下室爆炸的聲音,給他的心理本能地造成了陰影。
他害怕地瑟瑟發抖,也不敢繼續阻止沈緣了,雙眼緊閉,聲音哽咽道:
“嗚……緣緣,求求你,不要再砸了,緣緣不喜歡,我不種了……”
“彆再讓我看見……”
沈緣說完,突然捧住一個空花盆,然後狠狠摔落在男人麵前,飛濺的碎片渣子瞬間就劃破了俞修情的臉頰。
鮮血順著鼻梁流下,俞修情疼得眼眶通紅,淚水打轉,哭得像是個孩子。
他抬起頭,眼中的驚恐與痛苦無法掩飾,看著眼前那張熟悉到骨子裡的臉孔,顫抖著唇瓣喊道:“緣緣……”
第162章 扔掉刀,好不好?
“彆喊我……”
沈緣緊緊地咬住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眼中的淚水已經無法控製地滑落,流過臉頰,滴落在地上。
他再也控製不住地嘶聲痛哭起來,小小的臉上滿是瘋狂的仇恨和絕望。
眼淚橫流,仿佛要將這麼多年以來所受到的所有屈辱全都發泄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緣緣彆哭……”
俞修情慌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崩潰大哭的沈緣,他的雙手極力伸過去想要給予安慰,可卻怎麼也觸碰不到他。
沈緣捂著通紅的臉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轉過身,狼狽地跑掉了。
“緣緣!”
俞修情焦急地大喊道,想要抓住他,卻直直撲了個空,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離開自己,然後哭著跑入了衛生間裡。
許是因為太著急了,他整個人直接從輪椅上重重摔了下來,頭不偏不倚撞到了牆壁的棱角,發出“砰”地一聲悶響,疼得他直冒冷汗,額頭更是瞬間腫起一片。
鮮紅的液體順著傷口流淌而出,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白色的瓷磚和牆壁被染成刺目的紅,讓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越發的慘淡。
“你……怎麼這麼蠢!”
俞修情捂住腦袋痛苦地呻吟著,手掌黏糊糊的都是血液,但除了責怪自己沒用和愚蠢之外,什麼也改變不了。
可現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
他看不得沈緣哭,他要去找那人。
想到這,俞修情顫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借助牆壁爬起來,坐回輪椅上。
但是他失敗了。
麻痹的雙腿沒有知覺,身體也使不上一點力氣,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站起來。
“啊……!”
俞修情慘叫一聲,再次跌回原處。
距離最近的輪椅也因為被撞到,旋轉著往後麵倒下去,滑出一道淺深的痕跡。
現在唯一能行動的工具也沒有了。
他有一瞬間心如死灰,癡傻的腦子不知道該怎麼才好,隻是覺得很累很困很疲憊,想要就這樣睡上個天荒地老。
可眼皮剛闔上的那一刻,沈緣痛哭流涕的樣子出現在麵前,讓他猛地驚醒。
“不行……我要陪著緣緣……”
俞修情咬咬牙,摸了一把額頭上血流如注的傷口,然後拖著一條殘廢的胳膊,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撐著地板,就這麼匍匐著,一步步往衛生間爬過去……
浴室裡。
沈緣曲起雙腿,整個人瑟瑟發抖蜷縮在角落裡,他的眼神呆滯,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眶紅腫,嘴唇也在微顫著。
瓷磚潮濕而冰涼,他卻感覺不到了,就這麼魂不附體地癱坐在水漬上。
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浴缸出神,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生氣和焦距。
頭頂的花灑沒有關緊,不停地凝聚出水珠,滴滴答答地砸在他的頭頂上。
沈緣的衣服已經被浸濕了,那些水珠順著他白皙而瘦削的肩膀緩緩向下滑去,濕漉漉貼著身子,緊緊黏在皮膚上。
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紀,他的骨架看著卻極其羸弱,瘦得如同一張單薄的白紙,像是稍不注意就會被風吹走似的。
那張精致漂亮得像是漫畫書中跑出來般的臉,在此時蒼白毫無血色,就連那雙總是閃著星星的眼睛都是灰暗無光的。
就算是站在他跟前的人,都不會認為他還活著,更彆提看見他眼底的悲傷與恐懼,這種絕望到了極點的神情。
“嗚……”
沈緣短暫而急促地哽咽了一聲,想要哭出來,卻隻能發出窒息般的悶哼。
他抬起手臂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把自己埋在了臂彎中,肩膀不停地顫抖。
他將所有的痛苦壓抑在心裡,淚水不斷地湧出,卻隻能任由它們肆意流淌。
那種從未有過的無措感和壓抑,讓他心臟抽搐得厲害,連呼吸都帶著疼痛。
抑鬱症發作的感覺,像在索命。
他想到了小時候被母親販賣的場景,那個充滿孤獨和陰影的童年……
他想到了曾經為了填飽肚子,而忍受著彆人的嘲笑,看彆人臉色的日子……
還有俞修情,這個曾將他帶出深淵的男人,給予過他希望又親手毀滅……
身體的屈辱、精神的折磨,以及一次次在深夜裡飽受的煎熬和絕望,都像是一把鈍刀,狠狠地插在他胸口的位置。
讓他想死。
沈緣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自從活過來的那天夜裡,曾這樣痛苦不堪,他的抑鬱症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
家裡沒有吃心裡的藥物。
他也不懂什麼是抑鬱了。
隻是覺得,心那裡很難過。
一種麻木中又無助的感覺。
或許隻有死了,才能徹底解脫。
可以不用繼續活在那些痛苦的回憶和可怕的陰影裡,也不用擔心再被迫接受某種殘忍的命運,他隻想永遠自由……
這樣想著,沈緣忽而覺得全身都變得輕鬆起來,好像終於一眼就看到了結局。
他顫著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把折疊小刀,緩慢打開,堅定地移向脖子……
狼狽爬進來的俞修情看見這一幕,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心像被死死掐住。
他張嘴想大喊來阻止沈緣的動作,但喉嚨因為劇痛發不出任何聲音,像被魚刺卡住一樣,隻能張大嘴巴無聲嚎叫著。
此刻的無助和害怕達到了頂峰。
急到深處,俞修情竟奇跡般抬起雙手抓住了洗臉盆,然後掙紮著站了起來。
他發了瘋一樣地朝著準備自殺的少年撲過去,徒手死死握住那鋒利的刀刃。
沈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黯然的雙眸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嘴角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嗓子如同火燒,乾得像是要冒煙似的。
俞修情癱倒在他腳邊,手掌用力,想要將那把小刀搶過來,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太弱,根本就無法從沈緣手裡抽出來。
“不……不要,緣緣,扔掉……刀,好不好?會疼……我不要你疼……”
他泣不成聲地懇求著,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下來,像是斷線的珠子一般。
沈緣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看著他。
看著男人哭得傷心欲絕、眼神痛苦而又掙紮,看著他因為緊張而渾身顫抖、牙齒打架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跳梁小醜。
他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俞修情卻急壞了,眼眶泛紅。
他拚命拽著小刀,可那小刀實在太細,又在沈緣的手中,怎麼也抽不動。
握著刀刃的掌心已經滲出一片血來,可俞修情還是不肯放手,就連指甲都掐斷了,手掌更是被劃破無數條口子。
可他依舊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意。
他不想看見沈緣流血,不想他痛。
隻想救他……
“放開……”
沈緣眼睛死死盯著他,咬牙切齒地低吼道,可嗓音嘶啞的幾乎聽不清楚。
他的頭發已經完全濕透了,額前碎碎的劉海緊貼著臉頰,眼裡的神色很平靜,隻是瞳孔深處卻滿布驚恐與痛苦。
聽到這話,俞修情更加緊緊捏住了小刀,指尖因為過分用力而泛白。
他拚命地搖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心如死灰的少年,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不要傷害自己……緣緣會疼,我也會……我們出去外麵,這裡黑……”
“你還會疼?”
沈緣冷笑,眼睛裡卻閃動著星星點點的淚光,看著男人,一字一頓地說:
“你以前折磨我,比刀子插入皮膚裡疼上千萬倍,可那個時候,你根本不會心疼我,甚至更殘忍的手段虐待我……”
少年眼中的怨恨那麼真實,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這些豬狗不如的事情。
俞修情感覺心狠狠抽了抽,低下頭來,眼底閃爍過痛苦之色,喃喃道:
“我以前,對你很不好嗎……”
“對!你從不把我當人看!”
沈緣眼睛瞪得滾圓,氣得全身都在發抖,連聲音都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你把我當成你手上最卑賤的玩物,任由你揉捏搓扁,想要就要,不高興就丟棄,想虐待就虐待,你從不顧及我的感受!在你眼裡,我不過隻是你的工具!是你生命中隨意丟棄的一顆棋子而已!”
他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最終化為虛無,消失在空氣之中。
聽完,俞修眼睛猛然睜大,瞳孔劇烈收縮著,眼神驚恐而迷茫,整張臉扭曲成一團,似乎陷入極端的痛苦之中。
腦海裡不斷重複沈緣剛才說的話。
“你從不把我當人看!”
“你從不顧及我的感受……”
“你把我當成你生命中最卑賤的玩物,想要就要,想虐待就虐待……”
俞修情渾身顫抖著,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打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緣不知道他是真聽懂了,還是沒有,左右他現在也不指望男人能想起曾經犯下的過錯,因為終究為時已晚了!
就算想起來,又能怎麼樣?他的心裡已經留下了一條醜陋幽深的傷疤。
用再多的藥,也治不好了。
說再多的對不起,也愈合不了。
心像是突然被什麼握緊,宿命不可逆的侵襲和絕望感填滿了整個身軀。
趁男人不知所措的時候,沈緣猛地抽出那把染血的紅刀子,然後毫不猶豫,舉起來就要朝著自己的頸動脈狠狠捅去!
第163章 我惡心這個被你碰過的身體
“不……要!”
俞修情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他毫不猶豫地直起上半身,緊緊摟住少年的肩膀,用自己寬闊堅實的背部,硬生生擋下了那把往脖頸紮去的小刀!
沈緣被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震驚了,一瞬間,大腦空白,無法思考。
“嗯……”
俞修情咬著唇,悶哼出聲,眉頭皺成川字,一張俊臉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脊柱好像在一點點崩斷,骨骼也在咯吱作響,那種鑽心的疼讓他想要大叫,卻又不得不忍耐住。
“緣緣……以前……是我不好……”
他用力抱緊了懷中顫抖不止的少年,將頭埋在他頸間低喃著,但高大的身軀卻牢牢將沈緣整個人籠罩在角落裡,不給對方留任何一點可以紮進刀子的地方。
沈緣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看著那張近在咫尺、英俊無雙的容顏。
“你、你乾什麼……”
他說話有些斷斷續續,聲音更是微乎其微,就好像隨時都會斷氣一樣。
“不要……傷害……自己……”
男人的聲線十分微弱,像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勉強擠出來,但那語氣裡蘊藏的歉意與心疼卻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我惡心這個被你碰過的身體!”
沈緣揪緊他肩膀上的衣服,用力往外拉,想要把他從自己身上扯掉。
可是男人就好像是沒有知覺一樣,紋絲不動,沉重的軀體一直緊壓著他。
“滾開!”
沈緣情緒崩潰地怒喝,手上的勁道越發用大了,眼淚也隨之而落。
這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俞修情終於有些動容了,側過頭去看他,深邃幽暗的瞳孔中滿是心痛:“我不想……”
那把鋒利的小刀還插在後背上,鮮血直流,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似得,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說著,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不能看緣緣對自己不好……”
沈緣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他隻覺得渾身都冷,仿佛掉進冰窖中,寒冷徹骨:
“不滾是吧?不想看我傷害自己是吧?好!我就成全你!讓你替代我!”
說完,他就用力抽出那柄小刀子,然後再毫不猶豫地捅入男人的肩膀!
刀尖準確無誤地插入厚厚的繃帶,然後直直刺進還沒痊愈的舊傷口裡!
俞修情放肩胛骨上頓時被戳穿了,一大塊碎肉從皮膚上剝落,傷口就這樣被硬生生撕裂開,露出裡麵白森森的筋脈。
鮮血像噴泉一樣湧出,將他整個脊背都染紅了,衣服濕漉漉貼在肌膚上。
男人倒抽一口冷氣,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也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乾裂。
但他還是強忍著這股劇痛,沒有發出任何一句呻吟,哪怕是悶哼也沒有。
可沈緣卻絲毫不在意了。
他緊緊握著刀子,手起刀落,又是兩道深深的血痕!在男人肩膀瘋狂亂劃!
他幾乎將所有的力氣都聚集到那條胳膊上,一刀接著一刀,捅進去,又狠狠拔出來,如此循環往複了二十秒!
整個空蕩的浴室裡,隻剩下一陣陣刀刃與肉體相撞擊發出的“噗嗤”聲。
空氣中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血水流淌而過,在瓷磚地板上彙成一汪小溪。
俞修情的身體不斷抽搐著,像是瀕臨死亡的魚兒,嘴唇發白,臉色鐵青。
這突如其來的刺激,加上舊傷複發,已經完全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範圍。
他的神智已經模糊不清了,好幾次想要鬆開沈緣,掙脫這令人窒息的疼痛。
可又害怕一放開,對方會再一次將刀子對準脖頸,會發生更恐怖的事情……
想到這,俞修情無力的雙臂又收緊了些許,有那麼一瞬間竟渴望自己死在這人的懷裡,安安靜靜地在痛苦中離開。
沈緣已經疲憊了,手上的動靜也慢了下來,他能明顯得感覺到身上的男人呼吸微弱,心跳也沒有剛才有力了,失控的理智終於漸漸回籠,開始有些無措。
“不管以後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不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
俞修情低低地說著,伸手撫摸少年哭花了的臉頰,手已經顫抖地不像樣了。
聞言,沈緣的眼睛睜大了幾分,眼淚卻流的更多了,心底最深處湧出來的恐懼與陰影,讓他將這番話理解成以後的日子裡,這個男人都會像鬼魅般纏著他!
“你放開我!你去死啊啊!”
他突然瘋狂地拍打著俞修情血肉模糊的肩膀,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
“不要放開……除非……緣緣答應我……把刀子扔掉,好不好……”
俞修情氣息奄奄地哀求道,他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所有知覺全被麻木了。
沈緣此刻的精神狀態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了,加上被這濃烈的血腥味,和男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刺激到,理智崩塌。
他又再一次舉起刀子,對準那個黑漆漆的窟窿,惡狠狠地刺了下去!
就像當初男人拿他抽血一樣……
反複將他電擊至瘋癲一樣……
將他的心臟挖出來給彆人一樣……
沒有猶豫!沒有憐憫!
沈緣的眼神冰冷而嗜血,仿佛是從地獄而來的死亡使者,帶著濃烈的殺氣。
他的臉頰被濺了大半殷紅,血珠順著鼻梁蜿蜒流下,將那雙漂亮的眸子映照得更加深沉詭譎,沒有一點活人氣息。
動作比剛才更重、更狠了。
血肉比剛才更爛了。
直至鮮血染紅刀身。
乾淨的浴室鏡麵上已經滿是猩紅的顏色,看起來觸目驚心,猶如盛開在地獄中妖嬈盛放的彼岸花,充滿了血腥。
“啊……啊……”
俞修情的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哀鳴聲。
他咬破了嘴唇,嘴角沁著鮮紅的血絲,順著下顎滴落,緩緩滑入頸項。
“緣……緣……怕血……要記……記得洗……乾淨……我好困了……”
俞修情喃喃著,意識渙散起來,雙手也隨之鬆開了一直緊抱不放的少年。
他的身體在沈緣懷中慢慢滑倒,最後,整個人倒在那冰冷的地板上。
沈緣舉著最後一次從他肩膀拔出的紅刀子,眼神毫無焦距地愣在原地。
腦海中不斷回響著那句話:緣……緣……要記……記得洗……乾淨……
他看著自己沾滿血跡的手掌,那麼的肮臟惡心,再看看躺在旁邊那張慘白如死人的臉,突然有種想要哭的衝動。
“哐當”一聲,沈緣扔掉刀子,雙膝跪在瓷磚上,無措地朝前麵移動了兩步。
滿地的鮮紅,刺鼻的鐵鏽味,以及一動不動的男人,將他徹徹底底驚醒。
“我、我在乾什麼……”
沈緣聲音顫抖地呢喃,眼神空洞而又茫然,一滴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砸到瓷磚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俞修情是……是死了嗎……
腦子裡驟然閃過自己怒捅那人的畫麵,那麼可怕,卻又那麼真實。
終於清醒過來的沈緣簡直不願、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像一個殺人犯一樣,將俞修情的脊背捅得麵目全非……
“俞、俞修情!”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見對方沒有動靜,又伸手用力推了下男人,卻將他推翻了過去。
已然千瘡百孔的後背就這樣裸露在自己麵前,那些傷痕,縱橫交錯,猙獰可怖,傷口上還掛著點點晶瑩的碎肉。
看著,沈緣頓覺一陣作嘔,心臟卻像是被刀片淩遲一般疼痛難忍。
這些都是他做的嗎……
沈緣不知道,隻是感覺自己的雙腿在劇烈發抖,十指冰涼,無措又害怕。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他哽咽著忍住哭泣,然後踉踉蹌蹌地爬到另一邊,食指難以控製地發抖,顫顫巍巍地伸到俞修情鼻尖下試探氣息。
在極度緊張的恐懼中,沈緣勉強感受到了那一點微弱到幾乎沒有的呼吸。
他驚魂未定地鬆了口氣。
所幸對方沒有死……
如果死了,不知道又會怎麼樣。
沈緣隻覺得一陣後怕,也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麼了,總是這樣渾渾噩噩,易暴易怒,甚至有想要殺人的衝動……
他來不及多想了,攙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然後衝向外麵。
沒幾秒,手裡多了一個醫藥箱。
沈緣手忙腳亂地打開,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心裡一直默念著俞修情能撐住。
明明一邊希望這個男人早點死,自己可以永遠擺脫,可現在對方真的麵臨死亡了,他又有些不忍,甚至覺得難過。
這樣的矛盾心理,讓他幾欲抓狂。
或許是曾經太愛、也太依賴那個男人,以至於他被折磨至死,內心深處還是會產生一種潛意識的不忍和心軟。
昏暗的燈光下,沈緣咬著嘴唇,一遍又一遍地清洗著俞修情肩膀的刀口。
手法很熟練,仿佛已經練習過無數次一般,卻又顯得有些笨拙,似乎在刻意避免碰到傷疤,生怕造成二次傷害。
那些切口太深太長了,已經深深刺入了組織裡麵,甚至連血肉都已經分不出來了,隻能隱約看見白森森的骨頭,和血肉混合在一起,模糊不清,觸目驚心。
肩膀傳來錐心般的疼,俞修情蹙了蹙眉,視線模糊中隱約看見一個身影……
第164章 糖醋排骨
“我回來了。”
祁雲照朝客廳喊了一聲,將衣服脫下來掛在玄關處,但是以往都會屁顛屁顛跑過來遞拖鞋的少年今天卻沒有看見。
連客廳也是空無一人。
隻有電壺裡還在燒著沸騰的水。
而且連俞修情也不在。
兩人是在乾什麼……
“沈緣?”
他疑惑地喚道,心裡隱約有些不安和危機感,生怕那個男人會對沈緣做什麼。
早知道清晨出去的時候,就該把俞修情鎖到外麵的儲物間裡,晚上再放出來!
就在祁雲照準備去廚房看看時,沈緣忽然從轉角處走了出來,手上還端著盤子。
對方將食物小心翼翼放到了桌子上,然後習慣性地擦了擦圍裙,在看到走過來的他時,嘴角牽強地露出一絲微笑:
“祁哥哥,你回來了啊?這麼晚你肯定餓了,快去洗手吧,然後來吃飯。”
就算少年還是和往常一樣,溫柔體貼,但祁雲卻覺得他好像在隱忍什麼,眼眶有些紅,眼睛裡布滿血絲,臉色也非常難看,就好像剛經曆了一場大戰。
這樣的沈緣,讓他感到心疼。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祁雲照拉住他的胳膊詢問,卻不敢抓得太緊,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焦急。
他很清楚他的情緒,這段時間沈緣的狀態非常不對勁,他總感覺,沈緣身上有什麼壓抑著,但具體什麼,卻又說不出來,隻能憑空猜測,因此他特彆擔心。
“我沒事的,祁哥哥,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會好好調整好自己的。”
沈緣搖了搖頭,依舊微笑地看向男人,但眼神中帶著一絲悲涼和無奈。
他怎麼會不明白祁雲照的擔憂呢?隻是這種痛苦,他無法跟任何人分享。
他也知道,他必須要振作起來,否則他真的害怕自己承受不起這個打擊,然後在哪天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個世界……
祁雲照見他不肯告訴自己,也不再追問下去,但卻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他決定等沈緣恢複一些以後,再問一次。
“好吧,有什麼事不要憋著,一定得告訴我,我不想看你一個人偷偷難過。”
他摸了摸少年,輕聲道,眼睛裡滿是柔情和愛意,隻是沈緣卻沒有看到。
“知道了,祁哥哥,我會的……”
沈緣低垂著腦袋,回答得很小聲。
他默默將手臂從男人冰涼的掌心中抽了出來,然後心不在焉地盛著米飯。
祁雲照看他鬱鬱寡歡的樣子,眉頭皺了起來,想再問些什麼,卻又不好勉強,撓了撓後腦勺,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他眼角餘光忽而注意到了桌上那盤外酥裡嫩的糖醋排骨,目光沉了沉,掠過一抹思索之色,卻若無其事地問:
“怎麼突然,做糖醋排骨了?”
他並不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會反胃,而且沈緣平時很省,根本舍不得買這種高檔次的食材回來,所以今天突然看到這道菜,心底隱約生出些許困惑。
這讓他忍不住想起俞修情之前吵著要吃糖醋排骨,難不成真的是……
在男人緊張不安的注視中,沈緣卻顯得有些躲閃,他將一塊塊排骨夾到一個飯碗裡,然後看向祁雲照,眼神忐忑道:
“他舊傷複發了,給他補補吧……”
這個“他”很明顯指的就是俞修情。
祁雲照聞言攥緊了手指,心頭微震,臉色立刻沉下去,目光也變得陰冷。
他責備地看向對方,卻隻見少年低垂著頭顱一言不發,仿佛在等待著宣判。
這樣可憐兮兮的沈緣,讓祁雲照實在生不出任何怒火,隻好輕吸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去了洗手間。
再出來的時候,原先還在桌邊的少年已經不見了,那碗糖醋排骨盛得滿滿當當的飯碗也被端走了,但卻放著一碗同樣豐盛的飯菜,顯然是對方留給自己的。
祁雲照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要滿足俞修情那個畜牲?!
他坐到了椅子上,鬱悶地拿起筷子,想要夾菜,卻停頓在了半空中。
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
眼前這些比平時豐盛可口許多的菜肴,在此刻也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看著這半盤蜜汁紅亮的糖醋排骨,祁雲照眸光微閃,心中繾轉百回,隱約有一種無名的妒火在不受控製地熊熊燃起。
下一秒,手中那雙木製的竹筷被他突然用力,狠狠一捏,指節間傳來“哢嚓”聲,筷子就這樣被硬生生掰成了四段。
“沈緣……你還顧著他做什麼?”
祁雲照雙眼發紅,眼底的怒氣如同洶湧澎湃的岩漿一般快要將自己吞沒。
他從小到大淡漠周圍所有東西,從未覺得自己會因為一個人而失去理智。
可此時此刻,祁雲照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反複隨時爆發。
那個男人對於自己而言不僅僅是個“情敵”那麼簡單,更像是一根刺,時刻提醒他:自己喜歡的人跟另外一個男人睡過,讓他心中的憤怒和嫉恨難以壓抑!
可偏偏自己就是不能完完全全抓著沈緣的心,也無法徹徹底底殺死俞修情。
做了這麼多年的殺手,他從沒有像現在一樣感到挫敗,因為在沈緣心裡,那個姓俞的男人永遠有著無法取代的位置。
另一邊,沈緣端著飯菜來到男人床邊,低頭將那碗食物放在他麵前。
俞修情已經成功蘇醒過來了。
但身體卻比前麵更加虛弱了,連手指輕輕動彈一下都是奢望,全身上下也隻有那兩顆黯淡無光的眼珠子還能勉強轉動。
他的四肢和上半身包裹著一層層厚重的紗布,雙目凹陷得厲害,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如果不是呼吸還在,恐怕都沒幾個人會把他當做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吃飯吧,有糖醋排骨。”
沈緣將筷子遞過去,說話的聲音雖然淡漠,但眼睛卻始終不敢直視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俞修情身上又多出的傷口,他心裡始終有種複雜感。
但好在他拚儘全力,總算是將男人後背的血給止住了,要不然隻能送去醫院,這對於現在而言是個十分冒險的行為。
俞修情艱難地移動眼球,看了看那雙乾淨的筷子,又看向魂不守舍的少年,張了張嘴唇,好半晌才擠出幾個字:
“緣……緣……”
“乾什麼?!”
沈緣不耐煩地回過神來,沒好氣地瞪著男人那張蒼白到極致的臉。
看到少年眼中的厭惡和疏離,俞修情心頭微疼,但卻依舊固執挪動視線,轉移到旁邊桌櫃上的飯碗,口齒不清地說:
“緣、緣喂……動、動不了……”
剛剛關顧著失神,沈緣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沒有任何手臂吃飯了。
男人的眼神楚楚可憐地看著他,像一條喪家之犬,在等待主人的憐憫。
這個人,曾經也是他的驕傲,高高在上的仿佛天生就應該受人敬仰,如今卻落得連吃飯都要彆人喂的地步。
沈緣心裡一陣酸痛,但眼裡依舊沒什麼多餘的情緒,他端起飯碗,走到床邊坐下,舀起一小塊米飯湊到他嘴邊:
“吃吧,彆噎著。”
俞修情的眼中立刻迸射出驚喜,他輕輕張嘴,將沈緣送來的飯菜吞了下去。
米飯很軟很香,吃下肚子以後感覺暖烘烘的,他臉上露出滿意之色,那雙眸子也亮晶晶的,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
沈緣看他這樣,就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心中一顫,帶著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深吸口氣,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但眼裡的水霧還是氤氳上來了。
沈緣拚命眨了眨眼,努力把湧出眼眶的淚花逼回去,他用手輕輕擦了兩下臉頰,儘量保持平靜,但睫毛還是顫抖了。
俞修情看到少年眼角微紅,眼睛又濕潤了,頓時慌亂了,他抽搐著手腕,想要抬起來撫摸對方,卻無能為力。
“緣、緣……不哭……”
聲音沙啞,帶著哽咽的顫抖和安慰。
“沒事。”
沈緣低下頭,用筷子自顧自將排骨的骨頭剔掉,然後夾起來遞到男人嘴邊:
“趕緊吃吧,我要洗碗了。”
俞修情薄唇一動,卻沒有張開,而是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那個故作堅強的少年,對方那顆流轉在眼眶裡的淚珠就像砸在自己心上一樣,那麼沉重,那麼深痛。
“以後要……好好……愛自己……”
腦子醞釀了好久,他才十分費勁地吐出這句話,目光卻充滿了焦灼的期待。
沈緣看著男人的眸子,那雙深邃的瞳仁裡映照出來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影子。
他感覺心臟不由得狠狠抽搐了兩下,鼻腔裡也湧現出難以言喻的酸澀感。
“不關你的事。”
沈緣冷漠地彆過臉去。
他的語氣很平淡,甚至可以用冷冰冰來形容,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說這話的時候,自己整個身體都在劇烈顫抖。
俞修情急了,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他下頜不停地發抖著,哽咽道:“不……緣緣沒殺我……也不會殺自己……”
“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倒掉了,我也不會再給你做什麼糖醋排骨了!”
沈緣看見他眼裡泛出來的淚光,忽然間覺得很煩躁,恨不得將碗摔他臉上。
第165章 他眼裡時常含著淚光
俞修情眼眸一深,嘴唇緊抿著,像是在隱忍什麼,眼眶也越來越濕熱了。
他看著情緒瀕臨崩潰的少年,隻好乖乖張開嘴,將筷子上的排骨吃了進去。
明明看起來顏色.誘人的排骨,在此時卻如同嚼蠟一般,難以咽下,甚至還有股酸澀感,在胃裡蔓延,直達心臟的位置。
沈緣見他吃了,暗自鬆了口氣,又將其餘的幾塊排骨一一戳碎,喂給他。
他沒辦法完全放任不管,畢竟對方如今這慘樣,也是自己造成的。
哪天他要是真的活不下去,尋了短見,對方就隻能自生自滅了,左右他已經死了,也看不見,不會覺得心痛。
這樣想著,沈緣感覺鼻尖凝起一股酸澀,眼眸含著淺淺的水汽,像是初雪消融時的濕潤,讓他的眼神顯得更加悲涼。
俞修情一口不剩地吃完,沒有吵鬨,也沒有挑剔,很乖巧地讓少年喂飯。
他總覺得,沈緣眼裡時常含著淚光,整個人帶著一股淡淡憂傷,已經和記憶裡那個生氣勃勃的少年,完全不一樣了。
對方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因為受委屈的時候,是會哭的。
他想關心、想安慰、想抱抱這人,可沈緣似乎很討厭他,討厭他的觸碰,討厭和他說話,甚至是討厭他的一切……
緣緣為什麼要討厭他呢?
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
沈緣見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小眉頭皺起來,停下了手中喂食物的動作:
“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
俞修情眨了眨眼,眼角似乎有晶瑩在閃爍,嘴裡含著的食物還未咽下。
沈緣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即使知道對方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智商了,但被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吃飽了嗎?”
他連忙轉移了話題,拚命將這種好似被看穿的感覺從腦子裡驅散出去。
“嗯。”
俞修情點點頭。
他的目光還是不舍得從少年的臉上移開,生怕自己一閉眼,或者稍微有什麼動作,這個人就會消失在自己的麵前。
“那睡覺吧。”
沈緣說著,拿出手帕,給他擦拭嘴角的殘渣,又用濕巾仔細幫他擦拭乾淨。
在兩人都看不見的角落處,祁雲照靜靜站在那裡,整個身體完全陷入黑暗。
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沈緣親手給俞修情喂飯,給俞修情擦嘴,那個男人卻心安理得地接受著這一切,沒有任何愧疚。
心口仿佛被刀子狠狠捅過,又好像有無數螞蟻在啃咬,撕扯,難受至極。
手指猛地收緊,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中的肉裡,痛感讓他清醒些許。
這邊,沈緣安撫男人睡下之後,拿著碗筷,起身正要離開時,一隻粗糙寬大的手掌卻突然從後麵攥緊了他的皓腕。
沈緣心一震,驚慌失措地轉過頭去,卻對上了一雙深沉幽暗的眸子。
“你、你乾什麼!”
他下意識掙紮著,卻被男人拽得更緊了些,明明那整條胳膊都是繃帶和傷口,但力道卻出奇地大,根本掙脫不開。
他隻能任由對方將自己扯到床前,強行坐在了床沿上,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和藥味瞬間撲鼻而來,讓他忍不住擰眉。
“緣緣……彆走……我害怕……”
聲音嘶啞,俞修情眼角泛紅,像個孩子似地拉著他的手,怎麼也不鬆開。
沈緣被迫看向近在咫尺的俊臉,那雙漆黑的瞳孔裡,倒映著他慌張的小臉。
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湧上來,心臟有些抽痛,他忍著想要將他甩出去的衝動,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自己的聲線:
“你弄疼我了。”
這話對俞修情沒什麼用處,他就是拉著他的手不放,眼中流露的情緒更加讓人心碎,仿佛下一秒鐘沈緣會從這裡消失。
“陪我……睡覺……好不好?緣緣……我、害怕……你、又不聽話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音調都顫抖起來了,語氣裡滿是痛苦和乞求。
沈緣的眉頭緊鎖著。
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他愣住了,驚詫地看著這個男人,對方那副樣子跟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記憶中的俞修情總是冷靜的像塊冰,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保持淡定自若的姿態,甚至於還帶著幾分邪佞。
仿佛所有困難到他身邊,都隻能算是件好玩的遊戲而已,玩弄於股掌。
而眼前的俞修情卻滿目迷茫,眼底有恐懼、有害怕,甚至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慌亂,磕磕巴巴就像個孩子。
男人所有的無助,清晰地映照在沈緣心頭,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俞修情。
“緣緣……我……不想你走……”
俞修情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聲音斷斷續續的,帶著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
眼睛一酸,沈緣的鼻子泛起陣陣疼痛,他看著麵前這個眼神哀慟卻又堅定無比盯著自己的男人,心裡也有些難受。
好半晌,在俞修情焦灼又害怕的注視中,沈緣才歎了歎,然後艱澀地張口:
“你睡吧,我不走,就在旁邊。”
這句話,他說的很累,很疲憊,就像用儘了畢生力氣,可偏偏還是要努力擠出來,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痛苦。
“好……緣緣……真好……”
俞修情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眼皮卻越來越重,他強迫自己睜著,想再看看沈緣,但濃重的疲憊讓他幾乎失去知覺。
身體也變得沉甸甸的,眼前的東西漸漸模糊起來,他終於還是承受不住困倦,和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闔起了眼眸。
見剛剛還在吵吵鬨鬨的男人突然安靜了,沈緣秀眉蹙了蹙,心裡忐忑,他抬手輕輕碰觸了下俞修情的臉,沒反應。
“俞修情?”
他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依舊沒反應。
沈緣不免有些慌張了,伸出手指放到俞修情的鼻息間,輕輕一試,在心臟快要蹦出嗓子眼的時候,發現對方還有氣。
雖然有些微弱,但勉強還算均勻。
想必應該隻是太困睡過去了。
畢竟昨晚被綁在輪椅上整整一夜,換誰都受不了,何況俞修情身上還有傷。
沈緣長舒了口氣,既然這個男人已經睡著了,自己也沒有必要繼續待著。
他隨即站起身,卻發現手腕被攥得很緊,用力拽了幾下,根本抽不動。
不是睡著了嗎?!
怎麼還有力氣的?
難道俞修情又騙他?!
沈緣生氣地抬起頭,隻見俞修情依舊緊閉著雙眼,那張臉比往日更加蒼白。
他的睫毛很濃密,像扇子般卷翹著,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再配合上精致如刀削斧鑿的五官,簡直堪稱完美!
隻可惜此刻那雙漂亮的眉毛皺成一團,嘴唇也繃直,顯得有些不安和痛苦,就好像夢裡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這個男人的睡顏,沈緣不是沒有看過,從來都是充滿警惕,稍微一點動作就能驚醒,但此刻卻露出幼獸形態的不安感,沒有任何攻擊力,倒是第一次見。
那緊蹙的眉宇,讓人忍不住想撫平。
沈緣看著看著,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去攤開那眉眼間的褶皺。
但指尖還沒來得及觸碰到男人的睫毛,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打斷:
“沈緣。”
沈緣心頭一驚,慌忙縮回手臂,抬眸便對上一雙冷若冰霜的眸子。
“祁、祁哥哥,怎麼了嘛?”
他咬著嘴唇,緊張不安地詢問道。
“有點事想告訴你。”
祁雲照直視著他的雙眼,淡漠開口。
“什麼事呀?”
“是……”
祁雲照說到這裡,卻刻意頓住了。
他的視線從少年臉上,移動到那隻被俞修情攥緊的手腕上,眉目間閃過一絲不悅,語氣惡劣道:“你在做什麼?”
“啊?”
沈緣聞言,愣了愣神,隨即看到他的目光,才反應過來剛剛所說的是什麼。
他慌亂將俞修情的手指用力一一掰開,然後把手腕抽回來,麵色帶窘道:
“祁哥哥,我……我剛剛隻是……”
“出去說吧。”
祁雲照又一次毫不留情打斷他的話,雙腿一邁,轉過身冷漠地走到客廳。
沈緣見狀,連忙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坐到了沙發上,祁雲照沉默著不說話,沈緣也沉默著不敢多嘴,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他悄然瞥了一眼臉色陰沉的男人,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甚至能感覺到心臟跳得很猛烈,快蹦出胸腔了。
過了好半晌,祁雲照忽然抬起頭,望向窗外的朦朧月色,淡漠地詢問道:
“俞修情身上的新傷,是哪來的?”
聽到這個問題,沈緣心裡咯噔一下,立刻就緊張起來,他不知所措地絞著手指,不敢抬眸對視男人,支支吾吾道:
“我……”
“你有沒有受傷?他是不是傷害你了?俞修情那畜牲對你做了什麼?!”
祁雲照厲聲質問,冷峻的五官上突然浮現出暴戾的神色,像是壓抑許久。
沈緣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他看著眼前這個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男人,突然覺得陌生又恐怖……
他整個人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躲到沙發的角落裡,怯生生地望著祁雲照:
“祁哥哥,你……”
第166章 俞修情的聊天記錄
看到他受驚的模樣,祁雲照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重話了,臉色立馬緩和下來。
他拳頭抵在唇邊,尷尬地咳了咳,眼神不自在地瞥了瞥瑟瑟發抖的少年:
“抱歉,我隻是在關心你。”
聞言,沈緣心中麵前鬆了口氣。
他從來沒有見過祁雲照這樣嚴肅而認真的模樣,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對方要打他,所以才會怕得不知道怎麼辦。
因為男人剛剛的表情太可怕了。
那種如同要將他撕裂成碎片一般的表情,就像曾經俞修情冤枉自己是裝瘋賣傻一樣,讓他害怕得渾身顫栗。
想到這,沈緣不由暗罵自己不爭氣。
祁雲照那樣生氣,完全就是因為太緊張自己,所以才會失態,而自己這個笨蛋,卻會將男人和俞修情聯係在一起。
祁哥哥怎麼可能那麼畜牲呢?
怎麼可能青紅皂白冤枉他呢?
祁雲照看著少年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的模樣,心裡也十分不好受。
自己明明發誓過,絕對不會用任何暴戾的語氣對待這個小東西,可是隻要一看見對方善待俞修情,他就控製不住。
更何況還像剛才那樣,對那個男人有求必應,這讓他怎麼不吃醋?不發飆?
祁雲照眉頭蹙了蹙,朝角落裡移了兩步,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語氣柔軟:
“對不起,剛剛嚇到你了吧?”
沈緣搖搖頭。
他從沒想過要跟祁雲照吵架,所以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生氣或者難過。
祁雲照看到他乖巧的模樣,還有那眼中的純淨和信賴,心中更加愧疚了。
他頭一回覺得這般無措,甚至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好半晌才憋出話:
“那個,我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剛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
祁雲照說到這,忽而頓住,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帶著幾分挫敗,繼續道:
“我隻是不希望你受傷害。”
“我知道的!祁哥哥……”
沈緣一頭撲進男人懷裡,感受對方他寬厚溫暖的胸膛時,這些天埋藏在內心的壓抑和痛苦全部一一被釋放了出來。
小手環著他腰身緊緊地摟著,眼淚順勢落下,他哭得梨花帶雨,傷心欲絕。
祁雲照一雙漆黑眸子深深地凝視著他,薄唇微抿,卻沒有發話。
隻是那隻大掌輕柔地拍撫著他後背,無聲的安慰著,手也摟得更緊了些。
“祁哥哥……你說我怎麼就那麼傻呢?為什麼要對俞修情心軟……”
沈緣哽咽地說道,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泛紅著,語氣裡滿是痛苦和懊惱。
祁雲照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襟一片冰涼,濕漉漉地貼著心臟的位置。
緊接著,心口突然狠狠一痛,仿佛被誰用手狠狠揪扯,痛得他難以呼吸。
祁雲照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回答這個問題,他不能控製沈緣的感情,也無法抹掉或者替代俞修情在沈緣心裡的位置。
心軟……
光是這兩個字,就足夠讓人窒息了。
祁雲照放在少年肩膀的手掌忽而僵住,眼眸低垂,遮擋住眼底的情緒。
“嗚……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去理會俞修情的死活……明明他、他以前對我那麼不好,可、可是,我看到他那樣子,就狠不下心……”
沈緣無力地趴在他懷裡,一邊抽噎一邊哭泣,說話的聲音都不成語調了:
“我是不是很賤……總是放不下……活該被打、被罵……活該被挖心臟……”
他不願意再想下去了,真的不願意了,以前的種種,壓得他喘不過氣。
“不,你沒錯,你很好,彆這樣說自己,緣緣隻是愛錯人而已,是俞修情不配得到你的好,不配你全心全意的愛和依賴,現在沒了他,你可以好好做自己。”
祁雲照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濃鬱的疼惜,眼裡難得流露出幾分溫柔寵溺。
此時他唯有抱住懷中嬌小瘦弱的人,緊緊地擁在懷中,將破碎的少年一點點拚起來,才能感覺到他那顆脆弱的心臟還在微微跳動,才能給予他安全與溫暖。
沈緣一抽一抽哭了很久,哭到累了,才終於漸漸平複了內心的傷悲。
他靠在祁雲照溫暖寬闊的懷裡,感受著來自男人身上獨特的清香味。
心中忽而湧起一股強烈的依賴,這種安全的感覺,讓他無法抗拒。
“祁哥哥,你會拋棄我嗎……?”
沈緣悶悶地問道,語氣裡透著濃重的鼻音,他抓著男人的衣領,白嫩的小手顫抖著,透出了內心的害怕和怯懦。
“不會的,我不會拋棄你。”
祁雲照肯定道,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懷中的小人柔順的發絲,一隻手則是溫柔地替他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動作十分溫柔,像是嗬護珍寶一樣,生怕弄疼了少年。
“嗯……”
小家夥似乎還在哭泣之中,睫毛微顫著,長長的眼簾上還沾染著淚水,可憐兮兮的樣子,讓祁雲照看得心頭一軟。
他微微垂眸,指尖掐著他柔嫩如玉般光滑細膩的臉蛋,輕輕摩挲著,目光裡是無儘纏綿悱惻的溫情,低聲呢喃道:
“彆哭了,為了俞修情那個畜牲不值得,不要把自己的眼睛哭壞了。”
男人的手掌溫熱,帶著一層厚厚的繭子,撫摸上他嬌嫩如花瓣的臉頰時,有些粗糙的觸感讓他微微蹙眉,嚶嚀出聲:
“唔……疼……”
祁雲照聞言,身體一僵,隨後便緩緩放鬆,將自己修長的五指收回。
“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隨即伸手扶住沈緣的肩膀,將其推開些許,目光帶著愧疚與自責。
祁雲照並非喜歡解釋和道歉,但是此刻麵前這個小東西讓他的理智開始漸漸消散,甚至於,有種想要吻他的衝動。
“沒事,是我太矯情了……”
沈緣搖著頭,聲音很弱、很委屈。
他睜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眼神清亮地望向男人,唇角噙著一抹酸澀的笑意。
祁雲照被他看得心跳加快,喉結忍不住滾動了兩下,卻又覺得不妥,隻好硬生生壓製住了心底那股翻騰的情緒。
但沈緣顯然還沉浸在悲傷中,並沒有注意到男人越來越灼熱的目光。
由於剛剛哭得太久,唇瓣被咬得起皮,有些許乾澀,他本能地探出舌尖舔了舔,眼底更是泛著一層迷蒙水汽。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卻讓祁雲照心口一緊,脊背繃直,眸色也變得更深了。
沈緣根本不知道,他的這個小動作,就像是在誘惑一條饑餓許久的狼!
“沈緣……”
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
祁雲照微眯著黑眸看向少年。
沈緣聽到這個不對勁的聲音,抬起眼簾,水汪汪的大眼睛迷離又嫵媚。
“祁哥哥……怎麼了?”
他不安地問道,心臟砰砰直跳。
因為在俞修情那裡吃過虧,他對男人此刻的神情變化十分敏感,甚至害怕。
看著少年撩而不自知的樣子,祁雲照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重物壓住了一般,沉悶又難受,那種感覺讓他想要逃避。
“祁哥哥,你臉怎麼好紅?”
沈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祁雲照抬頭,就對上少年那雙水潤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的擔憂和關切。
他微微抿唇,避開視線,輕咳一聲來掩飾自己此刻的尷尬:“沒事。”
沈緣或多或少也感覺到了什麼,臉蛋“涮”得一下紅了,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一副羞澀又害怕的樣子。
空氣像被塗上了凝固劑,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時間好像在這一秒鐘停止了轉動,讓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祁雲照終於先張口,剛要說些什麼,卻被沈緣搶先一步打斷了:
“對……對了,祁哥哥,前麵你想跟我說什麼呢?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聞言,祁雲照忽而擰緊了眉毛,心中那份灼熱的怪異感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眼神忽明忽暗,竟無端變得有幾分詭譎,仿佛在極力隱藏著自己內心深處某種不為人知的情緒。
接著,在沈緣疑惑不解的注視下,他將手伸入口袋裡,取出一台手機。
沈緣歪了歪頭,對手機莫名眼熟。
祁雲照將鎖屏打開,然後遞過去,用下頜點了點上麵的聊天記錄,淡聲道:
“這是俞修情的手機,裡麵這些,全都是他失憶之前和蘇淮遙的聊天,時間差不多是在你被綁架的前一個晚上。”
聽到蘇淮遙的名字,沈緣眼眸驟然一沉,手指攥緊,心情瞬間就不好了。
他看著那個亮屏的手機,看著上麵長短不一的聊天氣泡,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覺得很煩躁,很不安,想要把它給扔掉。
可是,手卻不由自主地接過來。
他調整好情緒,手指滑動,翻看聊天頁麵,看到最近的幾條聊天內容是:
【蘇淮遙:修情哥哥,我老毛病又犯了,醫生說不及時輸血,會死的……】
【俞修情:醫院有血庫。】
【蘇淮遙:可是醫院的血庫裡沒有rh陰性血,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看到這裡,沈緣手忽然一抖,手機“啪嗒”一聲,順勢摔到了地板上。
清脆的碰撞聲,讓祁雲照側目。
第167章 他應該被車活活碾死
沈緣臉色陰沉,眉頭也皺起來。
他盯著那個屏幕看了好一會,才蹲下身體去撿起來,看著上麵的內容,一雙漆黑的眸子裡浮現濃濃的震驚和憤怒。
【俞修情:你害死我爸,現在怎麼還有臉來求我給你rh陰性血的?你覺得我還會再給你嗎?彆再傷害緣緣了!】
【蘇淮遙:我沒有真的想傷害俞叔叔,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不那樣做,俞裴商會殺了我!我那時候隻有十二歲!】
【俞修情:夠了,我們的感情也到此為止了,以後彆再聯係了,刪了吧。】
【蘇淮遙:修情哥哥!你聽我說!我還有利用價值的!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俞修情:什麼交易?】
【蘇淮遙:我可以用蘇家在音樂界的影響力,幫助你回到俞家,恢複身份,而我隻要沈緣體內的rh陰性血,可以嗎?】
看到這,沈緣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捏著手機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似乎已經不敢繼續滑動聊天界麵往下看了。
明明內心很清楚俞修情是什麼德行,答案毋庸置疑,但他還是因為那句“彆再傷害緣緣了”而產生一絲可笑的幻想。
一旁的祁雲照看他頓住,不由地攥緊了手指,垂下眼眸,深沉的眸子裡隱約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他回過神來,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看著少年,聲音平靜道:
“不想看的話,就算了,俞修情那個人,不能抱有什麼希望和幻想。”
沈緣木訥地搖了搖頭,並沒有開口說話,通紅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屏幕,像要把那頁聊天記錄硬生生燒出一個洞來。
指尖本想關掉手機,可腦子卻比手慢了一步,食指鬼使神差地繼續滑動了。
接下來的聊天對話徹底讓他心寒。
【俞修情:我還能再相信你嗎?你麵對我從來都沒有一句實話,全是謊言!】
【蘇淮遙:不!修情哥哥,你知道的,我最怕死了,我怎麼可能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呢,我保證,絕對不會騙你!】
【蘇淮遙: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先幫你拿回公司的股份和權利,然後你再讓沈緣輸血給我,我還能再撐一會!】
蘇淮遙說完,俞修情並沒有立馬回複,時間足足空隔了整整三分鐘。
這三分鐘裡,沈緣不知道男人究竟在想什麼,是在猶豫會不會被欺騙,還是在謀劃該怎麼從自己身上拿到rh陰性血。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眼中透露出一種強烈的憤怒,如同火山爆發前的寧靜。
那個姓蘇的東西是怎麼配張口閉口要他輸血的?真以為他還是那個替身嗎?!
沈緣實在想不明白,蘇淮遙是造成俞璟霖死亡的罪魁禍首,俞修情還有什麼可以對一個害死親生父親的凶手猶豫的!
但接著,男人後麵的回複,徹徹底底震驚了他的三觀,將心裡那點還懸浮著的、不該存在的幻想,全都敲擊得粉碎!
【俞修情:好,我答應你,我會想辦法找到沈緣,然後靠近他,拿到rh陰性血,希望你能立刻兌現承諾,讓我重新恢複俞大少爺的身份,騙我會讓你死得很慘。】
【蘇淮遙:好的修情哥哥!我不敢欺騙你,為了你,也為了我,修情哥哥一定要抽到沈有身上的陰性血來醫院救我!】
聊天記錄到這裡便結束了。
而沈緣的心卻久久難以平靜。
原來那天俞修情千方百計地救他,然後取得他的心軟和虧欠,就是為了抽他的陰性血去救蘇淮遙,去換回少爺身份……
他永遠是俞修情權衡利弊的選擇!
所幸那個男人因為爆炸,陰差陽錯之下突然失憶了,忘記了和蘇淮遙的交易,不會對他的人身造成什麼威脅和傷害。
得知真相,讓沈緣如何不恨?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當做玩物般,一次次被俞修情拿捏在手中,毫無還手之力。
他甚至有那麼一刻,竟然天真地覺得,俞修情終於意識到了曾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殘酷和惡劣。
鱷魚的眼淚,是不該相信的。
俞修情一向高傲自大,怎麼可能會認識到錯誤呢?怎麼可能會跪在他麵前乞求他的原諒呢?全都是為了拿回自己的權利身份,然後假模假樣地卑躬屈膝而已。
沈緣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騷擾、被蒙騙。
他隻是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那種無法言說的委屈,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內心深處,壓抑著情緒的爆發,使得沈緣快要崩潰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沈緣眼睛無神地盯著俞修情睡著的方向,心中的痛苦像是洪水般湧來。
此刻沈緣感覺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為都顯得那麼可笑,他甚至在想,這是不是就是報應呢?在為自己的心軟買單!
“沈緣,現在你終於看清楚了,惡魔就是惡魔,隻要他做出任何天使的行為,那就是欺騙,都是赤裸裸的挑釁!”
祁雲照將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顫抖的肩上,輕聲安慰著,明明小小的一個肩膀,瘦得能摸到骨頭,卻還要承受那麼多。
他能夠很明顯感受到少年內心的絕望與痛苦,以及那份強烈的憤怒與不甘!
祁雲照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什麼才好,除了心疼,也無法替這人分擔任何痛苦,或許隻有讓時間來消化一切吧!
“祁哥哥,你說得對,心慈手軟會讓自己受傷,惡魔是不會改邪歸正的……”
沈緣緩緩抬頭,哽咽地說道。
目光裡帶著濃重的悲哀,在燈火的映襯下,朦朧的水汽彌漫了整個眼眶,看起來像是隨時都可能哭暈過去一般。
兩斤上等家豬的排骨一百多塊錢,他一直舍不得買,現在卻毫不猶豫地買回來,看著教學視頻,做了整整一個小時。
然後擔心那個男人傷勢太重,沒法吃東西,還一點一點地剔骨,將肉剁碎,親手喂到對方嘴巴,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俞修情就是這樣回報自己的!
謊話連篇!陰謀算計!
他以前就是被對方的花言巧語蒙騙了雙眼,才會傻兮兮地喊老公,為俞修情生孩子,最後還是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如果不是祁雲照將真相告訴他,哪天那個男人要是恢複記憶了,想到交易的事情,恐怕真的會再一次抽他的血!
這樣想著,沈緣氣得不能自已,摔得手機,猛地站起身來,朝床跑過去。
但腳還沒跨出兩步,就被祁雲照一把拽住了手腕:“你要去做什麼?”
沈緣轉過頭來,雙眸已經一片血紅,濕漉漉的眼眶正控訴著自己的悲痛:
“祁哥哥,你放開我!我要把他趕出這裡,趕出我的世界!他不配睡著我的床!他就該待在大馬路上被車活活碾死!”
最後那句話,他幾乎是吼叫著喊出來的,聲音中透露出來的恨意讓人心顫。
祁雲照從來沒見過這樣崩潰至極的沈緣,像失去所有感情和情緒的瘋子,隻剩下一顆空洞而又冰冷的心臟在跳動。
少年眼眶裡的淚水不斷往外湧,臉色慘白,像個破碎了的瓷娃娃,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倒在地上摔成一團粉末。
下一秒,祁雲照不由分說地將他拽入懷裡,緊緊抱著,用自己寬闊的胸膛給予最溫暖的庇護,手安撫著讓他安靜下來:
“先彆衝動,單單把他扔馬路上碾死,太便宜他了,我們想想彆的好不好?”
聲音輕柔,像春風拂過,帶來一陣清涼的感覺,讓人心裡一片平和寧靜。
祁雲夢怔住,不知為何,原本已經麻木的內心再次被狠狠觸動了。
他從小就很缺乏安全感,所以一直渴望能夠擁有強大的背景做依靠,可以讓自己不受欺負,可偏偏總是事與願違。
第一個給他這般安心和溫暖的男人,已經變成這輩子無法磨滅的夢魘。
而祁雲照,該被相信嗎……
他沒有任何勇氣去信任誰了。
“我要把他趕走!我不計前嫌收留他!他怎麼能這樣對待我!明明知道我恨蘇淮遙!為什麼又要聯合他來傷害我!”
沈緣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在他懷裡劇烈掙紮著,聲音帶著濃烈的哭腔。
祁雲照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任由他對自己拳打腳踢,就是沒有鬆手。
想到這個小東西容易因為激動而呼吸堿中毒,他不禁有些慌了,安慰道:
“彆激動,沈緣冷靜點!有辦法報複回去的!你要先顧好自己的身體!”
“你不讓我激動,我就有辦法冷靜了嗎?我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都是拜誰所賜!”沈緣眼中閃過怨毒和憤怒。
他不想再看到俞修情,可這個男人卻總是纏著他不放,對方不僅搶占了他的第一次,奪去了他最珍貴的東西,一次次地欺騙他,現在更是想要把他推入地獄!
“沈緣,你聽我說好不好?”
祁雲照將他從懷裡放出來,雙手抓著他的胳膊,眼睛盯著他,急切道:
“我們去救顧醫生,順便把俞修情帶到俞裴商那裡,按照他這個小叔的性格,俞修情一定會被折磨得更慘烈!”
第168章 弊端就是隻能活兩年
聽到這話,沈緣的目光閃了閃,隨後慢慢冷靜下來,眼底深處卻依然有些慌亂。
他鬆開緊緊攥著男人衣領的小手,從對方的懷裡掙脫出來,低著頭悶聲道:
“俞修情現在廢成那樣,不能跑,除了坐輪椅,什麼都做不了,帶上他就是個累贅,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顧及他。”
“放心吧,沈緣,我有辦法。”
祁雲照見他這副模樣也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拍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
“辦法?什麼辦法?”
少年眼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他實在想不到,除了直接將俞修情拋棄,兩人再獨自前往北方救顧瀾瀟之外,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
在沈緣急切的目光中,祁雲照卻微微揚了揚唇角,眼睫垂下,讓人根本看不清楚他臉上此刻究竟是什麼神色。
緊接著,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小罐裝在透明玻璃瓶子的液體,然後握住沈緣的手腕,將這瓶藥液放在對方的掌心中。
“這是什麼?”
沈緣看著那瓶東西,詫異地問道。
隨後,他將藥瓶舉向光線好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瓶內泛著水泡的液體。
而且還散發著一種淡藍色的光芒,液體周圍還有些許白色的霧氣繚繞。
但奇怪的是,整個瓶身都沒有粘貼任何標簽和字體,就好像這東西是從外星球帶回來的一樣,看上去就非常神秘。
“這是速愈水。”
祁雲照聲音平靜地回答道。
可那雙被燈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眼睛卻微微眯起,泄出了一絲陰森。
“速……速愈水?!”
沈緣嗓子都變調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男人,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人會突然拿出這樣一種東西來。
心裡隱約開始惴惴不安。
他緊張地吞咽一口唾沫,握著手裡的藥瓶,詢問道:“祁哥哥,這藥水,你從哪裡得來的?想用它來做什麼?”
“我從黑暗市場花大價錢買來的。”
祁雲照並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和盤托出,或者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要欺騙。
沈緣聽到“黑暗市場”這四個字,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油然而生,讓他忍不住往後踉蹌了一步。
“小心!”
祁雲照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沒有讓他摔倒,看著少年驚慌的樣子,以及那蒼白的嘴唇,就知道對方是想起陰影了。
“放心吧,沈緣,以後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你不會再踏足了,有我保護你,更不會被當成商品一樣,任人賤賣。”
他溫聲安慰道,隨後伸出手指輕柔地擦去少年額角上的汗珠,眼神卻那般堅定,就好像在發誓一般,不容置疑。
“嗯,謝謝你……”
沈緣點了點頭,低低地呢喃著,眼底流露出感激之色,那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經給予他最大力量的支撐。
可那份感情中卻摻雜著濃鬱的苦澀,從蘇醒到現在,這麼久以來來,祁雲照為他做了太多太多,他不想欠他什麼……
祁雲照顯然看出了他躲閃不安的目光裡蘊藏的情緒,不禁覺得有幾分失落。
“我不需要你報答,彆有負擔。”
他語氣輕鬆,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化解這份沉重的壓力,但說話時的目光卻沒有離開過沈緣的臉頰,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傳遞給他:“隻要你好就夠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對不起誰,也沒有誰應該去償還誰,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他很清楚沈緣是個什麼樣的人。
自從被挖走心臟再醒來,沈緣對任何人都有一定程度的防備心理,而且性格比較軟弱,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動表達,恐怕永遠也不會得到沈緣的好感和信賴。
祁雲照知道自己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用實際行動告訴沈緣,他願意保護她,也是真的喜歡,這種喜歡已經超過了朋友和親人之間的界限,他隻希望他幸福快樂。
隻要你好就夠了……
耳邊回蕩,沈緣的身體僵硬著,一動不能動,心中的酸澀如潮水般湧上來。
他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一毫脆弱的情緒,可是那雙眼眸裡的淚花已經泄露了他此刻內心所有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回應祁雲照的感情,因為沈緣很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再全心全意愛上任何一個人了。
身體臟了,心也爛了。
即使這個男人無數次地鼓勵他要重新活著,要好好愛自己,可沈緣依舊無法接受自己現在這具肮臟到極致的身體。
他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對方熾熱的眼神和那份愛意,儘量遠離和男人的觸碰,以免再度發生不該發生的事情。
沈緣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忘記過去了,想要忘掉那些痛苦。
可為什麼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他?
難道是看他還有利用價值嗎?
所以才讓她重新回來的?
沈緣在心底苦笑。
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算是什麼。
或許他應該慶幸自己還活著吧!
因為活著,還擁有很多的未知與希望,不管是愛還是恨,總歸比死要好。
如果真的死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看著少年低頭沉默,總是什麼也不願意說出口的樣子,祁雲照心裡很難受,情緒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慌張。
就算自己再如何去保護這個人,可走不進對方的心裡,最終拯救的也隻是一個外殼,他不想看沈緣行屍走肉般活著。
這個傻子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竟也學會了畫地為牢,不讓任何人打開那座小小的城堡,城牆也越砌越高……
祁雲照沉沉地歎了口氣,雙手重新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看著對方黯然無色的雙眸,他感到害怕,焦急地乞求道:
“你在想什麼?告訴我好嗎?讓我知道你內心真正的想法,我不想你一個人痛苦,我想儘我所能,替你分擔一些。”
這番話卻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沈緣的眼眸還是一片死灰,就好像這個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隻剩下荒蕪和冰冷。
他將男人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輕輕撥開,無動於衷地直視著祁雲照那份深沉的擔憂,然後緩慢地搖了搖頭,將手裡的藥瓶舉到對方麵前,語氣微顫地說道:
“所以這個……是給他喝的?”
祁雲照看了下.藥水,再看向少年並沒有多餘情緒的眼睛,神情凝重地點頭:“對,這個能讓他身體快速痊愈。”
“好。”
沈緣從喉嚨裡溢出來的聲音沙啞而低落,他麵無表情地轉身,正要朝著床的方向走過去,忽地被祁雲照拽住了手腕:
“等等,我還有事情沒說。”
“什麼?”
沈緣微微歪頭,卻見男人俊臉上晦澀難辨的情緒,心裡莫名咯噔了一下,不知怎地,就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祁雲照鬆開他的手,垂眸,看著他手中攥著的藥瓶子,臉色忽而變得嚴峻:
“雖然黑暗市場裡的速愈水能夠在短時間內讓全身癱瘓或者大麵積受創的患者恢複健康,可還有一個嚴重的弊端。”
聞言,沈緣頓了一秒,頓覺心臟像是驟停一般,連呼吸都忘記了,一雙清澈的瞳孔死死盯住對麵那張英俊的容顏。
他深吸口氣,壓下內心莫名其妙的情緒,手也無意識地握緊了瓶子,問:
“什麼弊端?”
祁雲照抿唇,眼神有一瞬間透出徹骨的寒意,但很快轉瞬即逝,聲線沉緩:
“弊端就是他隻能活兩年,兩年後,會七竅流血,器官衰竭,暴斃而亡,而且服藥的時候,全身如同火燒,這種痛苦會時不時發作,甚至會讓他承受不住自殺。”
沈緣怔愣地看著他,腦袋嗡嗡作響,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速愈水,顧名思義,他知道這藥效十分強勁,但卻沒想過會是這樣……
祁雲照說話的時候,一直緊盯著沈緣,他不想錯過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想知道對方會不會因為這個心軟。
畢竟前麵已經看過俞修情和蘇淮遙之間的聊天記錄了,如果沈緣繼續心軟,放棄治療,他將會親自動手解決俞修情。
但沈緣卻久久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也沒有說一句話,神情是麻木的,就好像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人講述著另外一個人的死訊一般,那種淡漠,讓人心裡發慌。
對方的反應太過平靜,以至於祁雲照都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判斷錯誤。
他皺了皺眉頭,目光夾雜著探究和疑惑,刻意用一種提醒的語氣說道:
“如果你舍不得俞修情死,可以扔掉藥水,這瓶看似能恢複健康的毒素,不會有任何解藥,俞修情喝了,隻有死。”
沈緣垂著頭,看了下自己掌心中那瓶藥水,再抬頭時,那雙黯淡的眸子裡突然多了一絲憎惡:“我沒有好舍不得的。”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腦子裡想的都是俞修情要抽自己的血的話語。
以及那一個個窒息的謊言和欺騙。
他早就想那個男人死了。
多活兩年,簡直便宜了對方。
但兩年的痛苦和折磨,卻遠比讓他親手殺了俞修情來得更加令他解氣。
第169章 真正的藥效要發作了
俞修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了,他僵硬地躺在床上,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安,眼珠子四處移動,似在尋找什麼。
可惜因為受重傷的緣故,他根本坐不起來,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頭都困難。
看到沈緣走過來,他焦急的目光中閃過濃烈的期盼和驚喜,嘴裡嗚咽不清道:
“緣……緣……去哪了……”
沈緣此刻的麵色冷到了極點,他整個腦子都被那幾條聊天記錄充滿了。
如果沒有這次爆炸,他是不是就被俞修情那下三濫的手段和欺騙抽了血?
蘇淮遙心滿意足得到治療,俞修情也順利恢複了少爺身份,隻有他沈緣一個人被蒙在鼓裡,被玩弄於鼓掌之間!
事到如今,還以為他很好騙嗎?!
麵對突然變得冷漠陰沉的少年,俞修情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他的意識已經被疼痛麻痹了,根本無法思考。
“緣、緣,牽手……不、不要離開……好不好……我、害怕……睡不著……”
他顫著嘴唇,聲音斷斷續續的,似哭又像喊,聽起來很是嘶啞,一邊還拚命挪動著僵硬的手指,伸向床邊的沈緣。
但指尖還沒碰到那人的一點衣角,就被沈緣抬手,無情地甩開了。
“砰”地一聲沉悶的動靜,那條還纏著紗布的手臂好巧不巧直接撞到了床頭櫃,可想而知沈緣剛剛甩的力氣有多大了。
“嗯……”
俞修情吃痛悶哼出聲,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額頭上更是冒起細密的冷汗。
手腕處似乎有紅色的液體滲透出來,將雪白的紗布染成了一片暗紅色。
沈緣無動於衷地瞥了一眼,視線落在那張虛偽至極的俊臉上,冷哼道:
“要是你的白月光知道你現在失憶了,沒有把救命血帶回去,會不會很傷心呢?俞修情,太可惜了,沒讓你得逞!”
他一字一句都咬字極清、極重,眼裡的恨意竟濃厚到讓人毛骨悚然。
俞修情有些不敢相信,前麵還細心喂自己吃飯,怕自己做噩夢還會將手牽著的少年,現在竟如此惡毒地看著自己。
“緣、緣……不要……討厭我……我怎麼會失憶,什麼……白月光……我、我隻要你……一個人……嗚嗚嗚……”
他眼裡閃動著一圈圈晶瑩的淚水,緊緊咬著嘴唇,委屈巴巴地看著沈緣。
俞修情不明白為什麼,好不容易讓對方和自己親密一點了,可轉眼,少年現在的眼神,讓他害怕,仿佛自己是多麼惡心的垃圾,是那種人人都唾棄的東西!
“嗬,差點忘了,你都不記得了。”
沈緣淡笑,伸出手指擦去了男人臉上滾落的淚珠,眼眸中的嘲諷毫不掩飾。
他輕蔑地看著他,說:“你想要我原諒你嗎?想要永遠待在我身邊嗎?”
俞修情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看著對方那雙妖冶而黑暗的眼睛,沒有猶豫,脫口而出道:“當、然!我想!我要……和緣緣永遠……在一起!”
祁雲照臉色沉了幾分,垂在身側的右手緊握成拳,發出“咯吱”的骨骼聲。
沈緣聽見這個回答,滿意地勾了勾唇,然後打量著他從頭到腳都沒一塊好地方的身體,苦惱地搖了搖頭,無奈道:
“可是你現在的身體,動都動不了,怎麼給我幸福呢?怎麼給我想要的生活,難道就光靠我照顧你一輩子嗎?”
俞修情被他這話說的酸澀不已,眼眸暗了暗,垂下眼簾,遮掩住眼底的情緒,看向那雙動彈不得的雙腿,悶悶道:
“我……可以自己做飯洗衣服,也可以自己出去買菜……自己照顧自己,我會努力變得更好的,真的,相信我!”
這番堅定不移的話落在沈緣耳中,就像是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他嘲諷地扯了扯唇角,冷嗤一聲,那雙毫無神采的瞳孔裡滿是失望和痛苦,隨後將手中的速愈水扔到了男人胸膛上:
“把這個喝了,你就能恢複健康。”
如同當初這個男人哄騙自己,隻要簽下器官移植同意書,就能離開醫院一樣,沈緣今天也做了和對方相同的事情。
隻不過……
他不知道俞修情那天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讓自己簽字的,而自己此刻的心情,卻無比複雜,說不出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裡麵,一直吐不出來般難受。
俞修情愣了愣神,艱難地抬起那條尚且還能活動的胳膊,拿過胸口的東西。
“真……真的嗎?”
他晃了晃藥瓶子,然後兩眼放光地看著沈緣,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
沈緣卻懶得和他解釋,而是看向對麵一直沉默不語的祁雲照,開口道:
“祁哥哥,麻煩你把他扶起來吧。”
“嗯。”
祁雲照輕點了下頭,一把按住俞修情的兩邊肩膀,然後用力往上提。
“啊……疼!”
俞修情吃痛地叫出聲,一隻胳膊肘不情願地去推祁雲照的胸膛,卻被輕而易舉地摁回去,連同藥水也被奪走了。
“還……還給我!那是緣緣……給我一個人的!不許……搶走!還回來!”
他一手撐著床板,想要直起身,卻發現身上酸痛得厲害,好像骨頭都要散架了一樣,疼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急什麼,很快就給你喝。”
祁雲照說完,便撬開瓶蓋,將藥瓶遞到男人嘴邊,聲音沒有感情地催促:
“拿著,全部喝掉。”
俞修情看了看他一臉陰沉如水的樣子,又看向那瓶子裡淡藍色的液體,鼻子由於被血液堵塞,聞不到任何氣味。
藍色是讓人起不到食欲的東西。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沒有第一時間接過來了,而是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藥水,嘴裡嘀咕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小魚……裡麵有小魚在遊泳!”
沈緣看著這樣癡癡呆呆的男人,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就生出一股仇恨感。
“發什麼瘋?趕緊喝!”
祁雲照又不耐煩地說道,還把藥瓶往男人嘴邊湊了湊,幾乎是抵在他的唇上。
“唔……真凶……”
俞修情低低地埋怨著,然後搶過藥瓶,仰頭就咕咚咕咚灌了起來。
見他真的喝了,沈緣眼眸驟然縮了縮,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而十根手指,已經緊緊攥在了一起,連指甲都深陷掌心的皮肉之中。
他的指尖顫抖得厲害,手掌上青筋暴露,似乎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才勉強壓製住自己的情緒,沒有做出阻攔的動作。
他的這些細微表情,都被祁雲照一一捕捉在眼裡,心頭不禁湧出幾分失落。
沈緣啊沈緣,你到底還是在乎俞修情的死活,那為什麼又不阻止呢……
“唔……咳!”
俞修情突然覺得嗓子裡無比難受,如同燒火一般,接著猛烈地咳嗽起來。
藥瓶也跟著脫手,“砰”地摔到了地上,頃刻間支離破碎,尖銳的碎片閃爍著幽幽的冷光,幾滴液體流轉著滴落。
“藥效發作了。”
祁雲照語氣平淡,往後退了一步。
沈緣卻不像他那般淡定了,臉色略帶幾分焦急:“可以用止痛藥嗎?”
“不可以。”
男人冷冰冰地拒絕。
在沈緣想要善待俞修情這件事上,他從來都是堅決反對和嫉妒的。
“為什麼?”
沈緣還在試圖說服。
因為床上傳來的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他感覺心煩意亂。
祁雲照一雙銳目緊緊攫住他,裡麵的情緒冷漠得如同冰山,聲音嚴肅道:
“服用速愈水之後的兩個小時裡,如果再吃其他藥,速愈水就會失效。”
沈緣的眉頭擰了起來。
對方此刻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冷厲,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要讓俞修情死。
沈緣顫了顫薄唇,沒再說什麼。
他不能、也不會再去心軟了!
那幾條聊天記錄,讓他真真切切地認識到,俞修情根本沒有感到一點懺悔!
字裡行間依舊將他當做一個工具,一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棋子。
想到這,沈緣的眸光漸漸變冷,眼底的痛苦和哀傷,也被掃除得乾乾淨淨。
“好疼……咳咳咳……”
俞修情一隻手緊緊掐著自己的喉骨,裡麵像是卡著什麼東西,想要吐出來,卻乾嘔無物,隻能拚命地呼吸著。
他感覺身體像被碾碎了又重新組裝,劇烈的痛苦讓他幾近崩潰,但那種絕望卻又在不斷地吞噬著最後僅有的力氣。
他疼得受不了了,蜷縮在床上,嘴裡嗚嗚咽咽,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一、”
“二、”
“三……”
祁雲照嘴唇默念著,眼睛卻欣賞地看著男人痛苦的表情,心中無比快意。
最後一句落下,床上的男人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慘叫,聽得人心驚肉跳。
整個出租屋,甚至是整棟居民樓,以及整片死寂的黑夜,都回蕩著俞修情淒厲到極致的嘶吼聲!那麼震耳欲聾!
“真正的藥效要發作了。”
祁雲照雙手環胸,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男人,一邊輕笑著。
他很期待。
期待小白鼠的實驗。
沈緣餘光間瞥見了祁雲照眼中陰暗到極致的神色,就像一個暴露本性的殺人魔,讓他忍不住瑟縮了下。
第170章 緣緣,我不用坐輪椅了!
可是當沈緣抬頭再看向他時,男人卻又恢複成往日清冷淡漠的模樣。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祁哥哥嗎?
沈緣不禁懷疑,但俞修情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將他拉回了現實裡。
轉頭看去,床上的男人全身裸露在外的肌膚全都變得通紅,仿佛被烙鐵燙過似的,而且竟發出了“滋滋”的響聲!
就好像俞修情整個人被扔進火爐中燒烤,皮膚表層甚至還冒出青煙來。
沈緣想象不到這種如火燒一樣的感覺,是疼痛的第幾級,是不是比自己之前被電擊一樣痛,又或者,是更恐怖的?
他沒辦法形容。
俞修情疼得死去活來,卻隻能用力抓著床單,指尖都硬生生摳破了被單。
額頭的汗水如同雨點般滾落,浸透了枕套,他痛苦地喘息著,想要睜開眼睛,可無論怎麼努力,卻始終隻是徒勞而已。
身體裡傳來的劇痛,一波接著一波,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子狠狠割在心口。
俞修情隻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於一個大熔爐內,渾身熱血沸騰,仿佛有無數把火焰正在灼燒,要把他焚化成灰燼一般。
但這些哀痛的呻吟,聽在祁雲照耳朵裡,卻如同天籟之音,極其舒服,讓他心中的恨意和嫉妒,都漸漸平靜了下來。
沈緣卻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再怎麼痛恨那個男人,此刻穩定的精神狀態卻讓他滋生不出一點暴虐因子。
沈緣邁開如同灌鉛般的雙腳,緩緩走到祁雲照旁邊,顫著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祁哥哥,他會不會疼死啊?”
祁雲照見他還在關心俞修情,當即就冷下了臉,語氣裡透出不容反抗的威嚴:
“不會的。”
這陰沉的聲線讓沈緣心裡咯噔一下,小腦袋耷拉下來,再也不敢吭聲。
而此時此刻,俞修情早已經痛得渾身抽搐,嘴巴發白,整張俊美無暇的臉都扭曲成一團,整個人都陷在無邊無際的昏暗中,隻有不斷顫動的眼睫毛出賣了他。
那大片大片原先還有血液流動的皮膚全都迸裂出一條條鮮紅細縫,就像大旱三年龜裂的地表,看上去猙獰而恐怖。
“好……熱……”
俞修情口齒不清地呢喃著。
身體無比滾燙,就像被燒沸了的水,讓他恨不能立即跳進冰窟裡解凍。
手不停地在床單上摸索著什麼東西,渴望能摸到一點能緩解痛苦的涼意。
祁雲照微微蹙眉,似乎覺得這樣的懲罰還不夠痛快和解恨,又伸手拿過桌上的水杯,將裡麵半杯冰水潑到他身上。
刹那間,極冷和極熱兩種感受混合在一起,俞修情隻覺得整個世界都黑暗了下去,身體仿佛置身於冰與火的邊緣。
反複地煎熬、折磨。
可偏偏又死不掉。
混沌的意識開始越來越清晰,清晰地體驗到這種生不如死的的痛!
沈緣忽而看見他通紅的脖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好幾條黑色的血管。
而且還在不停地向著周圍延伸,如同會蠕動的蟲子,漸漸爬滿了整張臉。
接著就是兩條手臂,也有一些黑色的血管若隱若現,然後一根根拚命凸起,就像要撐爆皮膚表層,破土而出一般。
“啊……!”
沈緣嚇得叫了一聲,腳步控製不住地往後退,雙手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恐怖的情景,隻感覺一股惡寒直接湧遍全身,冷汗瞬間就流淌下來,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祁……祁哥哥,那些是什麼?!”
他瑟縮在男人身後,指著那東西,聲音顫抖著問,眼神中充滿了驚慌。
祁雲照沒回頭,聽到了沈緣的話,雖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但微皺的眉宇和眼底的焦躁顯示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黑暗市場的藥劑師將速愈水賣給他的時候,隻是說過會出現火燒般的痛感,卻並沒有過多提醒,還有黑血管的症狀。
希望這東西能夠加重俞修情的痛苦,而不是什麼變異成三體人的毒物。
“彆怕,隻是一種病毒而已。”
他低沉道,似乎想安撫沈緣驚慌的情緒,卻又無法說出具體是什麼東西,隻能儘量用簡潔的話語來解釋清楚:
“這是病毒能吞噬俞修情體內壞掉的細胞,然後重新複刻出新的組織。”
“好、好吧……”
沈緣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但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俞修情黑筋暴起的臉頰。
那是在他眼中看不到半分希望的顏色,隻有濃烈的死亡之意在彌漫。
半個小時後。
床上的人已經不再掙紮,雙眼緊緊閉著,呻吟聲也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不是昏迷過去,隻有微微顫抖著的睫毛證明他還活著,但卻並沒有任何要睜眼的意思。
雙臂以及脖子上的黑色血管在慢慢消失,通紅的皮膚變回了病態的蒼白,連同雙腳乾裂的縫隙也在肉眼可見地愈合。
看著俞修情逐漸恢複的狀態,祁雲照眼裡閃過一絲瘋狂的激動,開口道:
“他在恢複了,看來速愈水真的有作用,現在隻差讓他醒過來驗證效果了。”
沈緣緊抿著嘴唇,卻沒有說話。
他看著床上那個大汗淋漓的男人,卻始終不願意相信,世界上會存在如此變態的藥水,能讓人短時間內恢複健康。
祁雲照並沒有選擇過去搖醒俞修情,而是更加簡單粗暴地再倒一杯冰水,然後舉在他的上空,傾斜,一點點倒下去。
冰涼刺骨的冷水從俞修情臉龐流淌到脖頸、肩膀和胸口處,很快將他整個人都濕透了,但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祁雲照也不著急,就這麼靜靜看著。
可沈緣卻不像他那般平靜。
他緊張得手心冒汗,呼吸困難,一雙眸子死死盯著被淋透徹的俞修情。
如果速愈水真的能讓人恢複健康,那俞修情五歲的智商也會恢複正常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沈緣覺得自己心都要跳出胸膛了,整個身體繃得緊緊的。
如果對方想起這些天自己對他的折磨,以及和蘇淮遙的交易,那後果會是如何的?會因此血債血償報複回來嗎……
沈緣不敢去想那樣的結局,拚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臉色還是更白了幾分,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緩緩滴落。
在兩人各懷心事的注視中,俞修情的睫毛輕顫幾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唔……”
他剛一張嘴,就感覺到喉嚨火辣辣的疼,還伴隨著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他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嘴巴,但是卻發現全身使不出一丁點兒力氣。
俞修情悶哼一聲,試圖扭動身體,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好像被人抽走了骨骼似的,軟綿綿的,一絲力氣都沒有。
冰涼的水沿著他雪白的肌膚往下流淌著,一股寒意迫使他打了個哆嗦。
他微微移動眼珠子,視線透過濕答答的發梢,落在旁邊的少年臉上,頓時一亮,嘴巴嗚嗚咽咽,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沈緣見狀,懸著的心終於鬆懈了些許,看樣子對方隻是痊愈了身體,並沒有同時將智力低下的大腦也跟著恢複正常。
“祁哥哥,現在要乾嘛呢?”
他轉動問旁邊的男人,心裡卻莫名有些慌張,不清楚祁雲照又會做什麼。
因為剛剛那恐怖詭異的一幕,以及痛不欲生的哀嚎,他真的不想再目睹了。
現在依舊心有餘悸,久久難平。
“檢查效果。”
祁雲照平靜道,隨後便給雙手戴上了塑膠手套,拿出剪刀,抓著俞修情肩膀那條打結的繃帶,開始利落地剪開。
“滾開!彆碰我!”
俞修情嘶喊道,對他的反應很激烈,可剛經曆過痛楚,沒有一點力氣掙紮。
祁雲照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剪著,直到將全身上下厚厚的繃帶全部扯掉。
原先血肉模糊的傷口,現在卻長出了嶄新的皮膚,並且沒有留下絲毫傷疤。
祁雲照臉上露出幾分滿意之色。
沈緣湊過來一看,頓時驚訝:“哇,好神奇,居然真的恢複了?!”
祁雲照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然後看著一臉不情願的俞修情,命令道:
“下床,走路。”
“我不要!我疼!”
俞修情還在抗拒。
“下來!”
祁雲照冷厲地低喝了一句。
他毫不留情地抓住男人的肩膀,將他整個人從床上拽了下來,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