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也滯停了——
蘇瞿白沒了動作,就這樣掛在了崖壁上。
“梁溫,你知道賭約是什麼嗎?你知道賭注又是什麼嗎?”
梁溫收緊手臂,將這溫暖的源體死死抓住。
呼出的暖氣刮掃著蘇瞿白的頸側,那裡有一道青筋,此時正凸起。
梁溫的聲音和往常沒什麼不同,依舊是平淡的尾音,但蘇瞿白就是從裡麵聽出了軟意。
“無所謂了,是什麼我都認。”
蘇瞿白即刻接上話茬:“如果是你自己呢?”
兩個人的心跳隔著,卻又好像緊貼著。
梁溫沒有回話,蘇瞿白就這樣靜靜的等著。
“我說過,我輸給的是你。”梁溫見他不動,心下生歎,又多言了一句。
蘇瞿白也沉默了,手腳並用往下攀爬,兩個人的重量終究是耗掉他的力氣。
梁溫趴在他的背上,寬厚的背在一鬆一馳間扯動出分明的線條,其實有點硬。
梁溫的身體漸漸回溫了,繃緊的心神鬆緩下來,疲憊感湧上,眼皮忍不住耷拉。
蘇瞿白感受到了平穩的呼吸和胸膛起伏,他其實很想多問幾句。
問問梁溫她不要她的自由了嗎?
問問梁溫她今日說的話算不算數?
問問梁溫她究竟是妥協還是真的……真的愛他?
但是這些話太重了。
既然梁溫給了他回答,所有的一切便都沒意義了。
覆水難收,她親口說了的。
蘇瞿白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腳都僵麻了,隻是因著心中信念,重複動作,一點一點往下攀爬。
這確實是塊好地方,每到一個凸起的平地他都能停下來緩緩。
許是那三顆藥發揮了效用,也可能是蘇瞿白給梁溫披上的外袍遮擋了寒風,漸漸的,梁溫的燙人的體溫恢複正常了。
梁溫淺淺的睡了一覺後醒來,身下的蘇瞿白還在向下。
心中裝著事,惡劣的環境都不能叫她熟睡,她看著僅剩幾寸便要到另一個凸起的平地便拍了拍蘇瞿白的肩:“到下麵歇會兒。”
蘇瞿白也正有此意,腳下踩實,慢慢鬆開藤蔓,將腰間的藤蔓解下,梁溫退到裡側。
崖壁上長著喜陰的草木,葉上彙聚著霧氣凝成的水珠,蘇瞿白取下一片巴掌大的葉子,一點一點收集著綠葉表麵的露珠。
待收滿便湊到梁溫唇邊,喂給她喝。梁溫發白起皮的唇沾染了濕潤透出兩分本來的紅來。
她隻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她伸手推到蘇瞿白的唇上。
“我不用,你喝。”蘇瞿白拒絕。
梁溫搖頭:“我夠了,你喝吧,接下來的路還遠。”
她這麼說,蘇瞿白便沒再推辭,大口飲下。
腹中早就空了,饑餓充斥著。
“還有多久才能到崖底?”梁溫向下望了望,隻能看見濃厚的霧氣,其餘的便什麼都看不出了。
蘇瞿白一路丈量著,心中有些成算。
“一日足矣。”他說的風輕雲淡,但缺水缺糧的情況下,一日真的很久了。
“你餓嗎?”梁溫看向他,眼下還綴著青黑。
蘇瞿白搖頭:“不餓。”
雖是這麼說,但梁溫哪裡能信,雖然在這裡分不清日夜,但她大致有些估量。
至少過去兩日半了。
她伸手掏出半個乾硬的餅子來,黑衣人襲來時她還剩下半個餅子,情急之下便塞進了懷裡。
如今一想,得虧當時腦袋一急是塞進了懷裡而不是扔在地上。
她遞給蘇瞿白,他沒接:“你吃吧。”
他沒問哪來的,想必是猜到了。
梁溫看著他,最後伸手掰成兩份,將大的那份遞給他:“吃吧,咱們兩個人總歸是你更費力一些,且這餅子太乾太硬了,我吃著割嗓子。”
蘇瞿白還是將那個小塊的拿過:“割嗓子怕什麼,在口中多溫溫。這裡條件不好,你就和著吃些,總得熬到外邊的。我常年練武,身體壯碩,總歸比你好一些。”
梁溫沒再搭言,隻是咬了兩口含在嘴裡,待軟化後咽下。
蘇瞿白倒是吃的香,一手拿著葉子接著蓄水,另外一隻手拿著餅子往嘴裡送。
兩三口解決掉。
梁溫看著,覺得他的牙口真好,老了應該也會不錯吧。
她一想就想偏了,意識到後有些不自然的發愣,隨後咬下餅子遮掩,將思緒拉回來。
可能是人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下,乾什麼都力不從心,她有些吃不下。
肚子空空的,很餓,但就是吃不下。
硬逼著吃了點,就不再勉強自己,將剩下的又放回懷中。
蘇瞿白看見哄了兩句:“彆剩下,都吃了。”
梁溫的高熱才退下去,整個人懨懨的,搖搖頭:“吃不下了。”
蘇瞿白看著葉子上又蓄起了一小渦水,遞到她唇邊,梁溫就著喝下。
“梁溫,你怕嗎?”
“什麼?”梁溫抬起頭,唇上還有點濕潤。
蘇瞿白就這樣盯著她:“墜崖的時候……你怕嗎?”
“說不怕是假的,但是又沒有那麼怕。”梁溫想了下,又道:“整個身體在一瞬間懸空了,感覺世間所有都定住了。”
“身體往下墜,但腦袋僵住了,思考不起來。”
“蘇瞿白,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活下去。為了自由,我狹隘了自己。”
她語調緩緩的:“我以為擺脫了挾製,我就自由了。我以為脫離權利中心,我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