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舟頓了一秒,將視線從她正在使用的那支、筆端綴著一個十分浮誇的芭比公主掛件的筆上移開,落到她的暑假作業上。
“這兒有張數學……”
“語文卷子……不對不對,怎麼是前年的。”
蔣唱晚還在書櫃裡翻翻找找,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踮腳,艱難地從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書裡,找出那麼一丁點兒和學習有關的東西。
好不容易湊齊了三門主科的試卷,蔣唱晚一邊把皺巴巴的紙張順平,一邊走到桌前,“啪”一聲拍在桌上。
“喏,看吧。”
她說,人往椅子上一坐,悠閒懶散的樣子。
沈衍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試卷上鮮紅的那個“69”分。
“不知道的以為你拿的滿分卷子呢。”他淡淡地說。
“什麼?”蔣唱晚沒聽清,皺著眉問。
沈衍舟卻沒有再說話,垂睫打量起了她的卷子。
“……切。”
蔣唱晚後知後覺,覺得他好像是在嘲諷她,撇了撇嘴,懶得計較,又縮回椅子上,拿著手機東點西點。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
甚至能聽見窗外的鳥鳴聲。
有些時刻就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心不在焉到手機都玩不進去,無意識地左點右點,還是什麼都沒看進去之後,蔣唱晚終於偷偷抬眼,把目光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她倒也沒有那麼討人厭,給他搬了張椅子過來,但沈衍舟沒坐。
他就那麼站在她書桌前,脊背挺直,脖頸微垂,低著頭看她的試卷。
陽光被紗質窗簾阻擋掉一半,隻留下溫柔的光芒,落在他的白襯衫上,熠熠閃著光。指節修長,輕輕地扣在紙麵邊緣,翻頁動作間,筋骨分明。
……這麼看來,她那保存不當,皺巴巴的試卷,確實有點不美觀了。
蔣唱晚心虛地揉了揉鼻子,又偷偷摸摸地將目光再往上。
沈衍舟垂著眼,眼睫漆黑濃密,隨著他視線的移動而緩慢顫動,神情平靜而專注。
陽光落在他側臉,閃耀到有些晃眼。
……還蠻認真的嘛。
蔣唱晚撇了撇嘴,收回視線。
房間裡一時隻剩下他不時翻動試卷,紙張窸窣作響的聲音,還有兩個人淺淡的呼吸聲,隔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輕輕地交錯著。
又過了五分鐘,大概是看完了,沈衍舟把卷子往她桌上一放,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淡聲問:“歎什麼氣?”
“可惜啊。”蔣唱晚又歎了口氣,搖搖頭,慢吞吞地說。
沈衍舟眉梢輕輕挑起,神情極淡地望來,是一個詢問的動作。
“可惜什麼?”
“感覺你應該會是一個還不錯的老師。”蔣唱晚手掌撐著腦袋,偏頭看他。
沈衍舟不置可否,把另一張椅子拖過來,坐在她身旁,然後才又看向她,“所以呢?”
“可惜——你遇到我咯。”蔣唱晚拖著尾音,把身子直起來,手肘撐在桌沿上,輕輕甩動她筆上的芭比公主掛墜,一副不好溝通的樣子,輕輕湊近他。
她盯著他的眼睛,輕聲問:“你知道在你之前,有多少個老師,撂擔子不乾了嗎?”
沈衍舟沒回,隻是保持著偏頭的姿勢,平靜而冷淡地回望她,就差把“我看看你要放什麼屁”寫在臉上了。
沒人捧哏,蔣唱晚也不惱,緩緩伸出手指,比了個數字。
沈衍舟掃了一眼,“三個?”
“Nonono.”蔣唱晚搖頭,伸出一根食指,隨著聲音反複晃動,表示他猜錯了。
接著,又變回最開始的那個“ok”形狀的手勢,遞到沈衍舟眼前。
“是三十個,懂?”
“……”
沈衍舟沉默。
蔣唱晚收了手,繼續道,“所以不管你講得好不好,長得好看不好看,你都是留不下來的。”
“這跟你這個人怎麼樣無關,因為我隻是不喜歡上課,更不喜歡有人管我。”
見沈衍舟抬眼望來,一副平靜如水的樣子,蔣唱晚沉默一秒,又補了一句。
“……跟我們之前的恩怨也無關!”
沈衍舟挑了挑眉,非常輕鬆地識破了這句謊話,甚至都懶得敷衍地問一句“真的嗎”,隻是很了然地望著她,甚至還順從地點了點頭。
“嗯。”他說。
“我相信你。”
“……”
蔣唱晚倏然氣悶。感到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為什麼這個人每次看她一眼,都不用開口,就能讓她感到心虛的。
蔣唱晚煩躁地嘖了一聲,移開視線,停了兩秒,起身把卷子拽過來,豪邁地往麵前一放。
“講吧。”她盯著卷子上不知所雲的題,放狠話似的吩咐道,“講完你好回家吃飯。”
說話豪邁爽快。
大有一副以後也不用再來了的意思。
沈衍舟倒也沒什麼反應,隻是平靜地收回試卷,從她第一道就錯了的選擇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