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願意,願意同你在這紛爭的時代一同生活在遠離戰火的世界邊緣,如果真有那種地方。想要和你一起走在布滿落日撒下的玫瑰色光輝的大地之上,貼近你溫暖的胸膛,靜靜地將你擁在懷中。如果這就是愛,那我確實愛著你,雖然可能不及你那深沉的愛。”
“足夠了,足夠了!”黑眸子的柯裡有些激動地喊著,並做了一個自己未曾預想過,但仿佛如同難以壓抑的本能要求自己做的動作,他將瑪蓮娜緊緊抱在胸前,一股溫柔的暖流從他的胸膛傳遍整個身體,仿佛全身都變得溫暖酥軟。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也許不太禮貌,便迅速鬆開身體柔軟的瑪蓮娜,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一時太激動了,對不起。”
瑪蓮娜卻突然用柔軟纖細的雙手抱緊柯裡,將他緊緊擁在懷中,“沒關係,”她說,將自己柔軟的身體更近地貼向柯裡的胸膛,“很溫暖,很安心。”
溫暖的光束從窗口灑進屋內,照耀在瑪蓮娜的木床和她深褐色的襯衣之上,受到陽光照射的部分看起來十分溫暖、安心,卻把瑪蓮娜披在肩頭的如瀑布般的金色發絲和黑眸子的柯裡留在冰冷的陰影之中。
傍晚,年邁的村長維裡德來到瑪蓮娜家裡,右手拄著一根看起來跟他一樣有些年頭的手杖,像是貴族手中鑲金釘的權杖,但這根手杖沒有鑲金,而且杖身有多處缺口,並不光滑。年老的村長頭戴一頂深棕色帽子,帽簷很短,有些破舊,看得出同手杖一樣已經用了很久。
瑪蓮娜仍無法起身,老人來到床邊,坐在柯裡常坐的床邊的木凳,柯裡站在一旁——那是唯一的一把凳子。
老人把凳子向後挪了挪,緩緩坐下,仿佛在試探這把凳子的牢靠程度。他把手杖放在身前,用乾枯得仿佛開裂的樹皮般的右手握緊,左手搭在右手上,背有些駝,像一般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完成這一係列動作後,他終於吃力地發出沙啞的聲音,“孩子,這是?”
“一點兒小傷,不礙事兒,明天就能下地巡邏了。”瑪蓮娜說,一邊溫和地笑,“倒是您,本來腿腳就不好,走這麼遠的路到我這兒,出什麼事兒了?”
“我們能有什麼事兒,整個村子就剩我們三個都快挪不動道兒的老頭兒,還能有什麼事。墳堆都埋到脖子邊兒上了,就等著哪天眼睛一閉往土坑裡一躺。隻是我們擔心你呀,孩子!”
老人說著仿佛有些激動地用乾枯的左手拍了一下右手背,“我們是活不長了,可你還有大好的時光呐!十年了,從我們保護你、看著你長大,到你保護我們、看著我們一個個離開、送我們上路,當初這村子總共留下了九個鬢發花白的人,如今算上我也隻有三個了。他們倆都已經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不過我拄著拐杖問過他們的意思了,你的事兒可不能再拖了。
“孩子,走吧,我們再多活幾年也沒什麼意思,到頭來還得拖累你,可你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呐!到時候不光把你的青春拖沒了,可能會害了你的命呐!要真那樣,我們可成了罪人,下去都沒臉見其他人。
“孩子,去哪兒都行。西邊鐵壁的蓋狄恩,那有邊境守衛軍的庇護,或是繁榮的阿派托、米多的繁華都城,哪怕你去到極北的坦布羅也行,隻要遠離這戰亂和野獸橫行之地。
“不用管我們,活了一輩子什麼沒見過,可不會害怕森林裡那群嗜血野獸的尖牙和利爪,要是被它們咬斷脖頸,倒正好省去了挖墳的力氣,畢竟也不會有人來祭奠。
“也許你還要給你的瑪莎奶奶報仇,但七八年過去了,那頭紅眼的野獸也許早就死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成了一抔黃土。孩子啊,你仔細想想,瑪莎真想讓你踏進危險的森林,同嗜血的野獸搏鬥嗎?”老人每說一句話都要艱難地喘息幾次,帽簷很短的深色帽子隨著布滿白發的頭顱不自主的搖晃而輕輕顫抖,他略微停頓後繼續說,“我們都商量好了,你要是還不同意,我明天就去幫他倆上路,然後永遠離開這兒,無論在哪兒咽氣都行,那樣你就再沒什麼顧慮了。”
他用兩隻乾枯的手提起老舊的手杖,在地麵敲擊了一下,聲音不很大,但也許已經使用了全部的力氣,因為他做完這個動作後痛苦地喘息了一陣。
“維裡德爺爺,謝謝你們,隻是請您彆再說出類似的話,您要像珍愛我的生命那樣珍愛自己的生命。您提到的這件事我之前就在考慮,也許現在終於到了離開的時候,不過在那之前,橡樹林中嗜血的野獸將再也不能用尖牙和利爪將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殺死,因為我會割斷它們的喉嚨,將它們吞噬的鮮血全部放乾,而這件事已經要結束了,再過兩天,我們就會結束自戰爭以來橡樹林深處發生的異變。
“不會再有嗜血的野獸從那裡湧出,在廣闊的田野中將任何人殺死,讓我們甚至在明亮的白晝也隻能躲進不堪的破舊屋簷下苟且,讓我們廣闊的、曾經肥沃的農田無人耕種,整整十年膽戰心驚的日子即將過去,迎來我們渴望已久的安寧,如同久旱的農田得到甘霖。該結束了,伊沃利亞充滿恐怖與混亂的時代,兩天之後。”瑪蓮娜語氣堅定,淺藍色的眼眸中透出對未來的憧憬,仿佛已經看到人們重新回歸洛格薩,在廣闊的農田之上熱情揮灑汗水的場麵。
“好,好,”老人聽後似乎也受到鼓舞,再次做出了敲擊手杖的動作,“好孩子,好孩子,要真有那一天,我可得努力活到你嫁人呐。”老人說完後愉快地笑了,瑪蓮娜也笑了。
“我看呐,這孩子就不錯,”老人用乾枯的手指指著黑眸子的柯裡說,樹枝般的手指也像腦袋一樣不住顫動,“能跟你一起進橡樹林,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怎麼樣?”
老人繼續說,這回轉向柯裡,腦袋也不住輕微晃動起來,“我們小瑪麗怎麼樣?又漂亮、又善良勇敢,絲毫不輸給貴族家的女兒,你要是喜歡這孩子,可得好好待她……”
“爺爺!”瑪蓮娜略帶撒嬌地作出嗔怒模樣。
“好,好,孩子,我不說了,”老人轉向瑪蓮娜,恢複了平時嚴肅的語氣,“該說的我也說完了,隻想再說最後一句,孩子,彆硬撐著,脊梁骨再硬,也是會受傷的,總有撐不住的那天。強者沒有守護弱者的義務,我們、整個洛格薩的人欠你、你父親還有你的祖輩太多了,你值得有更好的活法。”
老人說完艱難地起身,拄著好像跟他一樣上了年紀的手杖,略微駝著背離開瑪蓮娜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