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微微錯愕。
“若沒有阿離……夢魘魔神早就該死在你槍下,那才是真正的‘主線’,摩拉克斯……你們的相遇的可能性是如此脆弱……可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留住它。”
赫烏莉亞語調沙啞。
“而它又是如此昂貴,以至於她除了犧牲自己的命運,便再無它法。”
鐘離心中發緊。
“你問她叫什麼名字?”
赫烏莉亞奶茶杯攥的微微變形,吸管邊緣滲出一點茶色,一如她極力壓抑,也不禁從心臟深處滲出的悲傷。
她曾如此自由,天然擁有無數的選擇,無限的可能性,隻要她想,她甚至可以在諸界間跳躍旅行,邂逅無數命運,擁有數不儘的,璀璨的人生。
夢曾如此瑰麗,無形無質,無拘無束。
她深知這一點,卻從未提起,阿離的選擇,阿離的命運,她不會擅自乾涉。
可她隻是……
“我說過,那不重要了,因為從那一刻起,此世間,外世間,千萬宇宙,無數平行世界中,都再沒有她。”
她隻是……
“鐘離,你等了她三千年,而她為你放棄了她的下半生。”
她隻是仍舍不得……
“從今兒後,她隻會是‘離’,她隻能是‘離’。”
她隻是仍想再同她再看一看日出東山,嗅一嗅桂花芬芳馥鬱……
“摩拉克斯……”
不舍和酸澀究竟還是壓抑不住,翻湧而上淹沒了她,她微微佝僂著背,頭埋的很低,不再望著鐘離。
鐘離已從錯愕中回過神,上前幾步,無言地攙扶著她。
赫烏莉亞拽著他的衣袖擋在眼前,很快氤氳出一片深色的水痕,良久,輕聲道:
“鐘離,這世間最好的夢,為你停下了。”
7.公子(上)
達達利亞是在輕策莊遇見她的,或者說,他是在執行女皇命令,途徑輕策莊時,撞見了那天昏地暗的一戰。
整座山峰被籠罩在巨大的結界下,淺白薄壁上時不時閃過幾道銀色的流光,符文明滅不定,錯落有致。
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出於直覺,達達利亞繞過某個陣眼,朝內看去,蒼藍色的瞳孔微微放大——
古老的石雕上閃爍著綠光,一道類蛇的藏青色虛影盤繞在山壁上,獠牙森寒。
伴隨著地動山搖般的巨響,無數青黑色的弧光刀鋒般濺射,山石,古木,江流在此刻毫無分彆——它們都如新出籠的豆腐般,被斬成粉末。
勁風激射,弧光不斷分裂,化作無數林葉似的尖針,向中心的少女紮去。
“艾利歐格,我決定了。”那虛影慢慢說道,“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你。”
她微昂著頭,沒有躲閃。
白發在凜冽勁風中狂舞,在第一枚尖針刺入瞳孔前,一道泛濫著淺淡銀光的結界出現在她身周,千萬銀針同時發出一聲折斷的脆響,以更迅猛的姿態朝那虛影彈射回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少女的身形微晃,如一支尖銳的箭,朝虛影撲去。
巨大的蛇瞳微微收縮,旋即更多青黑針刺湧上來,浪潮一般撲在結界上,扭動著朝內突進,毒蛇般死死叮咬在結界壁上。
幾個呼吸間,結界上蔓延著蛛網般的裂紋,尖刺幾乎貼著皮膚,而同時,她也跳躍到了虛影的咫尺之間。
達達利亞下意識攥緊拳頭,目光灼熱而明亮。
她抬起手,一把長劍倏然閃現,以一種劈裂天星的力度,狠狠貫入虛影的身軀。
虛影猛地扭動身子,巨大的蛇尾拍擊在側方的山壁,無數滾石迎頭砸下。
一聲鈍響。
長劍未能觸及構成虛影的核心,斷裂成兩段,無數晶瑩的粉末紛紛揚揚,青色的針芒再次彙聚成奪命的彎刀,朝她撲殺而來。
她交叉雙臂,擋在麵前,一連退開數尺,手臂和臉側仍不免添了幾道尖利的血痕。
虛影發出嗤笑。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艾利歐格,擊倒你是多麼輕易!”
它神色猙獰,周身騰升起碧色的火焰,順著山體,迅速蔓延到她身邊,又被一圈無形的防護結界阻遏。
“你覺得你是為崇高而犧牲自己?”它譏諷道,火焰倏忽逼近,咄咄逼人,幾乎燎燃她的裙角,“你不過是一個畏懼失敗的懦夫!一個耽於情愛的蠢貨!一個將勝利拱手相讓的失敗者!”
它神色趨於瘋狂,厲聲道:
“艾利歐格,你手上的血與我一般無二,你覺得跪在摩拉克斯麵前,將勝利雙手奉上就能得到他的垂憐?”
達達利亞愣了一下。
她坐在結界中央,微垂著頭,長發掩去她的神色,看不真切。
“好好瞧瞧你自己!”它冷冷說道“在失去所有權柄,力量,甚至血肉後,你得到了什麼——一點凡人的小把戲?”
“你頑強的像個傻子。”
它周身是咆哮的火焰,頭頂是翻飛的針芒,陰冷的視線落在某一點上。
“而我幾乎要可憐你了,艾艾。”
少女沉默著,仍沒有動作,仿佛耳畔刺入的不是惡毒的詛咒,而是拂麵的清風,而她隻需要聆聽自然的韻律。
它失去耐心,致命的針芒再次傾巢而出,在她身側每一寸結界上撕咬。
而少女終於抬起頭,目光越過殺意與強敵,輕輕落在草木邊緣。
她與達達利亞沉默地對視了瞬息,無奈地勾了勾唇角,麵頰上還沾染著血沫。
她第一次開口,如靜水深流,在生死決鬥中亦是不急不緩。
“還在猶豫麼,公子閣下,與一位魔神決鬥的機會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