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風聲水聲聲聲入耳(2 / 2)

“阿離。”

……

翌日,雨過天霽,晨時的風帶著濕潤的涼意,一掃溽暑時節的熱意。

“……帝君,我昨日是不是叮囑過,穿的爽利些?”

鐘離嗯一聲。

你麵色複雜,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誠懇的問道。

“所以是我對爽利的理解有誤,還是帝君把我講的話當穿堂風?”

鐘離垂眸。

男人上衣下裳,衣領交疊,飄逸的玄色的衣袖上滾著金線織就的方勝紋,腰束緋色鞶革,宛若長夜中探蕊的朱頂紅,惹眼得很。

鞶革係的很緊,清晰的勾勒出其細窄的腰身,腰側綴了一塊白玉,他肩背筆直,便更顯得身姿纖長。

他抬起纖長茂密的眼睫向你看來,眼尾掃了一抹嫣紅,中和了那雙金眸過分淩厲的氣勢,顯出些溫潤的無辜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不好看嗎?”

“……”

好看!好看死了!但這是好看不好看的問題嗎?!

你扭過頭,嗓子有點乾渴。

男人聲音和緩,如江畔清風徐徐而至,刮的你耳朵癢癢的。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我並無與人出遊的經曆,便問了若陀的意見,若陀說你定會喜歡……”

“嗯,好看。”

該死,被看穿了。

荒謬的念頭一閃而過。

這人莫不是知道自己好看,故意…

你住腦,麵無表情的打斷他,背過身,從袖中拿出一顆核桃大的機關,丟進水中。

那機關見水而長,幾息之間,竟已長成一葉小舟,舟身纖薄如紙,銀光浮動。

鐘離意外的抬眉。

“此物名為核舟,遇水則延,離水則縮,是前些日子托歸終研造的。輕巧便捷,可惜啟動能源靠的是元素力,也做不到量產。”

你拉著鐘離上舟,搖動船槳。

江流湍急,小舟搖來晃去,順著江流漂然而下。

許是剛下過雨,江麵上籠罩著一層朦朧的白霧,兩岸青山連綿,峰巒綽然多姿,舟行其間,猶如穿行於名家山水的迤邐長卷。

兩人均沒有說話,任小舟在江水中沉浮。

你扒在舟邊,雙手托腮,賞了一會兒風景,回頭看鐘離。

鐘離坐的端正,表情淡淡的,隻目光專注地落在爬滿蒼鬆綠藤的懸崖峭壁上。

他沒有回頭,聲音卻柔和。

“怎麼了?”

你擒著一抹笑意,對鐘離做了個手勢。

“你聽。”

兩岸崇山峻嶺,怪石嶙峋,懸泉瀑布衝刷山岩的聲響中,有一聲一聲遙遠蒼茫的啼鳴聲,在空曠幽深的山穀間回蕩,千回百轉,經久不散。

你不禁開口吟誦: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好詩。”

你噗嗤一聲笑出來。

“可不是好詩,這可是太白……”

鐘離收回流連的目光,認真地聆聽著。

“……太白先生親作。”

一股電流的刺痛感劃過大腦皮層,你下意識收了言語。

鐘離並未在意,隻是點點頭。

“人觀猿啼,常覺淒切蒼涼,此詩卻不拘一格,曠達自然,猿鳴錯落譜名曲,心醉不覺舟千裡,意境遼闊,彆出心裁,實乃佳作。”

你笑了笑,應了幾句。

舟行入支流,江麵越來越窄,蒼天的古木枝繁葉茂,投下一江陰涼。

小舟擱淺在一處緩坡邊,你拉著鐘離下去,單手拎起小舟抖了抖,水珠從舟身劃落,跌在江水裡,濺起一圈一圈細微的漣漪。

你將團起的核舟揣進袖子,示意鐘離跟上。

兩人都沒有動用元素力,沿著崎嶇的山路慢慢往上攀登。

剛下過雨,山石很滑,泥土潮濕,你走得小心翼翼,鐘離跟在身後,步履穩健。

不知從何時起,鐘離高大挺拔的身影越過了你,每每遇到泥濘和濕滑的陡坡,他便會先走過去,然後回身,隔著紗衣的廣袖,穩穩托住你的胳膊,如此反複數次。

又一個苔蘚叢生的陡坡前,鐘離輕巧的跨上去,你望著他伸到你麵前的手,忍無可忍,伸手握了上去。

鐘離稍稍使力,將你拉了上來,將要轉身,就被扯了一個踉蹌。

鐘離站穩,下意識皺起眉,目光落在你臉上,有幾分罕見的錯愕。

也許對你也算不上太罕見,你漫不經心的想。

你舉起兩人相握的手晃了晃,眉語目笑道。

“這樣更穩當些。”

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你手心,輕輕顫了一下。

分明還是白天,叢生的林木卻將日光吃乾抹淨,隻投下寂靜清涼的濃蔭。

耀眼的金色卻從他眸中傾泄而出。

眸光流轉間,好似這世間另一輪金烏,在陰鬱的林間熠熠生輝。

金烏綴於高天,岩神行於人間。

此刻,人間行走的太陽凝視著你。

神明目光鄭重,要做什麼重大的決策似的。

“阿離。”

你抬眸,坦然地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嫣然一笑,兩顆小小的虎牙若隱若現,一副好說話的樣子,手上力氣卻又重了幾分,充分傳達出你的堅持。

“嗯,在。”

放手是不可能的。

凝視半晌,鐘離垂下眼簾,很是無奈地歎口氣,眼神卻是溫柔。他不急不緩地走到你身側,寬大的手掌輕易籠住你的手。

他向來拗不過你。

於是他輕輕笑了幾聲。

“好,依你。”

手背有溫熱的觸感傳來,燙的你心底一暖。

你抬眼望著他的側臉,眉眼舒朗,鼻峰挺立,薄唇微翹。

你便也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覺翹起。

兩人並肩而行,宛若再尋常不過的登山客,跨過坎坷的石道,一路向上。

鐘離再沒有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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