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後,朱八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帶了點哽咽。他道:“老太爺,您這話也就是騙自己了。我曉得您,這些年一直都在等二爺他回來。他卻一直沒回來,您也一年年的老了。等您百年之後,這偌大的家業,你交給誰能放心?現如今幫您做事的人,我人輕言微,也不好說什麼,但到底如何,老太爺你自己心裡跟明鏡似的。就算不顧父子之情,為了金藥堂仨字,你也要把二爺找回來啊……不就是開口一句話的事麼,有什麼拉不下臉的……”
再一陣沉默。半晌之後,繡春聽見老頭子長長歎了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他終於道:“好,我就聽你的勸,叫大友去找他回來……”
朱八似乎鬆了口氣。外頭的繡春聽見這一句話,心中也湧出了一絲難以言明的滋味。隻是她還來不及品味這種滋味,便聽裡麵的老頭子又加了一句話。
他說:“若是已經生出了孫兒,把孫兒帶回來。至於那個女人,我絕不會認那樣一個兒媳婦!倘若當初不是她使出狐媚手段勾走了我兒子的魂兒,他何至於會乾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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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春沒再繼續聽下去了。她默默地轉身離開。
她能夠理解老爺子對於自己母親的偏見和恨意。也有過心理準備,隻是沒想到,他竟然固執到了這樣可笑的地步。聽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難道他到現在還覺得他的兒子陳仲修之所以遲遲不歸,就是少了他張開金口的一句召喚嗎?更何況,理解歸理解,真聽到那種懷了深刻仇恨般的話從他口中出來,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氣惱。雖然沒看到他說話的表情,卻可以想象他當時咬牙切齒的模樣……
歲月並沒有讓他變得明智豁達。自己的祖父,他是一個固執高傲、剛愎自用的老糊塗。
繡春心裡原本因了目睹他現狀而出生的那一絲同情之心,此時立刻煙消雲散了。這樣的一個人,倘若最後當他得知自己父親已經死去的消息後,他會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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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陳振在北院自己的那間偏屋裡,坐在那張紅木扶手椅上,雙手撐著麵前的拐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夕陽從西窗裡透進來,照在他一邊臉上,他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尊泥像。
到了申時末,外頭起了一陣腳步聲。葛大友、陳存合、女婿許瑞福和另幾個大管事等人過來了。與往常一樣,他們到這個點兒,就會過來向他彙報這一天的事務。各自說完了事後,陳存合笑道:“老太爺,有個喜事說出來讓您高興下。前些時候,京畿那爿兒,不是有彆家冒充咱們金藥堂賣藥嗎?就今日,傳來了好消息,官府已經抓到了製販假藥的人,投牢了。過兩天,禦藥房行文都察院也會轉行五城察院衙門出示公告,不準旁鋪冒充咱們的字號,否則加重治罪,絕不寬宥。此事是立仁一手操辦的。您說是不是天大喜事?”
陳振唇角露出一絲淺笑,點頭淡淡嗯了聲,“立仁這事做的不錯。”
陳存合笑得更歡快:“他說了,等衙門公文下來,就張貼一張在咱們金藥堂大門口,提醒大家夥務必要到本堂藥鋪買藥。免得萬一又上當受騙。”
葛大友道:“是要這樣做。立仁這事辦得確實不錯。”
邊上一個素日和陳存合不合的管事便嗬嗬笑道:“辦這事兒,怕也是使了不少銀兩吧?要不衙門怎麼這麼利索?”
陳存合看了眼陳振,道:“雖是花了筆銀子,隻都一定是要使的地兒……”
“錢要花在刀刃上。這樣的事,花再多也無妨。去賬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