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娘知己走相送,塵埃不見長亭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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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五,日子隨著冰雪消融快速逝去,春悄悄地來了。
王道士也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請了十裡八村最好的工匠來修老君堂。
這些工匠手腳麻利,不過一月就塑好了老君泥像。
泥像發髻高束,白須冉冉,栩栩如生。
工匠們忙著上彩、貼金,唐徐柳三人在旁邊打下手,衣衫沾滿了泥灰顏料,感覺每一根發絲都沾上了滑膩膩的石灰。
王道士看著泥像,眼眶熱熱的。他來下寺時立下了守護佛窟、弘揚道義的誓言,如今總算了卻心願。
“師父——”清風跑進佛窟,氣喘籲籲,“麥芽四叔要把她接走嘞。”
王道士眼睛一動不動,隨口道:“接走便接走唄。”
“不是嘞,樹根說他四叔要把麥芽賣到南邊去,人牙子說是賣去南邊做河船女嘞。”清風不知道河船女是什麼,但看樹根那個咬牙切齒的狠勁,想也知道河船女不是什麼正經營生,“樹根現在和他四叔在寺門口打起來嘞。”
“河船女?”在旁邊聽了一耳朵的徐圖驚道,“你確定是麥芽親叔叔?”
河船女就是船妓。
清風隻說他不清楚,隻是拉架時聽到的。
王道士與幾人麵麵相覷,留下工匠去了寺門口。
如清風所說,樹根跟劉四福在門口僵持不下,麥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劉四福見王道士來了,趕緊雙手合十道安。
王道士問他為何要逼良為娼,佛家清淨之地不許行汙穢下作之舉。
“阿菩,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咱們窮人家沒錢,那男人賣力氣,女人隻得賣皮肉。”劉四福渾濁的雙眼流露出濃濃無奈,臉上的千溝萬壑滲著麻木,“樹根今年十五了,也該娶個媳婦續個香火,不然他爹這一根就斷了。”
樹根抱著麥芽坐在地上一言不發,臉上一片狠戾之色。
王道士安撫了幾句,又問樹根是否著急娶妻生子,樹根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劉四福見侄子不識好歹,氣得就是一腳踹過去,把人踢翻在地,麥芽見哥哥被打,哭得更凶了。
“大叔,你這過分了。”唐頌見樹根痛得齜牙咧嘴,擋在了兩兄妹前麵。
劉四福見是經常搭車的書生,語氣和藹了些,隻說他都是為了樹根好,若不是一家子,誰有閒心管這事。
向來寡言的樹根聲淚俱下說了一大段話,眾人一聽是這劉四福家的小兒子要娶媳婦,彩禮錢不夠,這才打起了麥芽的主意。
劉四福見被戳破,麵皮羞惱得漲紅,怒道:“我若是有女兒早就拿去給你哥換媳婦了,如今南邊的牙子說一個丫頭給十五兩銀子,你哥的彩禮錢夠了,剩下的錢我給你買個能生的,有什麼不好?”
唐徐柳三人見劉四福這般振振有詞,倒吸了一口涼氣。
劉四福越說越氣,又往樹根身上踢了兩腳,啐了兩句白眼狼,說著就要去抓麥芽。
麥芽見狀就四處亂跑,因為矮小纖細,躲到了唐徐柳三人中間。
樹根緊緊拽住劉四福的腿,讓麥芽快點跑。劉四福抬手給了樹根一巴掌,拿出輩分壓他,說樹根爹死了,家裡的事由他說了算,這麥芽今天必須得交給人牙子。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錢,唐頌幽幽歎了口氣,對劉四福說道:“既然你橫豎都要賣人,不如賣給我,省得麻煩。”
與其浪費口舌跟他講人權法律,不如先把麥芽給救下來。
柳徐兩人聞聲對視一眼,手臂環著手臂,連成最安全厚實的牆,把麥芽遮了個嚴實。
“我家麥芽長得好,可不便宜——”劉四福眼珠一轉,收回了伸向麥芽的魔爪。
唐頌道:“我剛才聽到了,十五兩銀子。”
“相公怕是聽岔了。”劉四福聳起突兀的顴骨,皮肉擠在一處,“我明明說的二十五兩。”
“喂,你這人怎麼還坐地起價。”柳雨霏忿忿道,“我聽得清清楚楚,你說的十五兩。”
“相公誒,你看看我家麥芽那牙口,那身條,那模樣,我喊二十五兩都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