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懷疑我嗎?”
“不是的,小覺,我一直相信你會保護彆人——”
“這算什麼?!”你大聲喊道:“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啊!”
一陣沉默。兩個人都一動不動,寂冷的空氣裡隻能聽見四麵聚集扭動的咒靈的嘶鳴。過了幾秒鐘,五條悟微笑一下。
“啊,”他輕聲說,“那很好。”
他轉向咒靈,不再說話。你挫敗地靠在他肩上,把麵孔埋進深色布料裡,在模糊的淚光中看見一年前的夜晚。在彩色的自動販售機旁邊,黃暈的燈光下,五條悟坐在地鐵長椅上,陪伴著一個因為自己特殊的力量而忐忑不安的女孩子,和她做關於自我的約定。
小覺很有價值,能保護很多人。就算整個咒術界都不同意,我也會一直這樣相信。
相應的,小覺也要努力直到有一天能走過來對我說‘就算老師不說我也知道‘,做這樣的約定可以嗎?
你仍然能感覺到胸口裡燃燒的怒火,但你也清晰地感覺到五條悟感情上受傷了。努力地引導學生長大,而成長的結果,最終就隻是一句“不用說我也知道”嗎。
回到這個世界的一段混亂的時間裡,年少自負的男朋友的形象和老師曾經一度模糊了。有時候你在相處時無法區分他們。但這一刻,你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你的老師。
老師能比學生看到更多的東西,能做更冷靜的選擇,所以麵臨困難的決定時,他不會猶豫。就算你因此受傷了,隻要結局符合預期,就隻不過是成長的陣痛。你可以怨恨他,厭惡他的出格行徑,那也沒關係,因為長大之後你就會離開,而他自己不會在你未來的生命裡留下什麼痕跡。
從五條老師的角度來說,這個選擇沒什麼不對,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如果不是因為封印室裡讓你受傷的愧疚,他甚至可能不會努力安撫你,隻會說一些挑釁的話,讓你變強之後報複他。
畢竟,除了這條充滿荊棘和詛咒的旅程之外,你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但你也是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意識到:你是你自己。
“老師,”你輕聲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你們站在一棟廢棄建築頂端,是方圓十幾裡咒靈奔湧而至的中心,烏雲般的詛咒彙聚成一團,正從四麵俯衝向你們。五條悟的咒力在空氣中凝聚。他手裡攬著你,越過你的側臉望向攪動的天空,一邊安靜地嗯了一聲。
“我說真的,很重要。”
“說吧。”
“五條老師!”
綠色波紋驟然擴散,潮水蕩至四方,嘶吼而來的咒靈一瞬間全部停滯了。
停滯的時間裡,隻有你們還在動作。五條悟有些驚訝地轉向你。
“老師,”你深吸一口氣說,“你看著我說話。”
“……嗯。”
“從一開始老師總是做這種事。”你盯著他的藍眼睛說,“自顧自地為我下決定,嚇到了也沒關係,咒力解禁就好了。生氣沒關係,隻要懂得戒備彆人……以前覺得既然是老師做的,是為我著想,所以可以理解,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什麼?”
“我脾氣一點也不好,我會超級生氣,還會非常傷心。傷心到不想在這個世界待下去了。”你說,“而且我知道,我傷心的時候你也覺得很難受吧。所以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呢?”
有一會兒,五條悟盯著你,藍眼睛睜得很大,看起來難得地有些茫然,甚至有種被看穿了什麼似的無措。那一刻他看起來都有點像你的小男朋友了,幾秒鐘後他說道:“但是那個咒具就是——”
“根本不是那種問題啊!”你用力抓著他的肩說,“儀式的細節,老師就沒有告訴我吧?覺得反正會選這個,忍一下就好了,說多了反而害怕吧?所以最後變成那樣,兩個人都超級難受。這些為什麼不和我說,明明是我應該知道的事啊!”
“可是,”他呆了幾秒鐘,又說,“意思是你真的更想選封印室——”
你一頭撞在他額頭上。撞得出乎意料地重,他居然後仰一下,有點狼狽地向後撞在破舊建築的水泥台麵邊緣。你滑落下去,他倉促地抓住你的腰,大衣跌落在地。兩個人姿勢變了一下,他滑下去倚坐在地上,你坐在他腿上。
“我的意思是,”你說,“以後有這種事要和我說實話實說,不可以想著’小覺肯定會接受’,然後擅自為我做決定。不然我真的、真的不會原諒你的。我保證一句話都不會再和你說。”
有一會兒,他好像很驚奇地望著你,但沒過多久又顯得平靜起來。你堅持地望著他,他看著你的眼睛,慢慢伸出手打了個響指,四麵天空裡停滯的咒靈全部在一片藍光裡消散了。烏雲散去,月光照射下來,夜風吹動你們的頭發。
“好啊。我答應你。”五條悟說。
“不管多小的事也一樣。”
“好。”
“生氣的話就直說,不許那樣忽然冒出來一大堆話。”
“好。”
“而且我還要繼續生氣。”
“好。”他啞聲說,“那你呢?”
你也愣了一下:“我?”
“沒有對我說實話,對吧?”他盯著你說道,“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回來,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真是好問題。但是這種對比好像不太公平。你猶豫了一下,望著他肩膀揉皺的襯衫。之前看到你表現得這麼為難的時候,他就放過了。但是這次他任由你長時間地猶豫著。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秘密,”你終於說,“我現在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但是如果我決定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他笑了一下。
“你知道這樣一點都不公平吧?”
“我還在非常生氣啊。”
“說的也是。”他輕聲說,慢慢地抬手摸了一下你的頭發。雖然今天兩個人一直在肢體接觸,他還抱著你跑了大半座城市,但這個動作感覺非常不一樣,帶著遺失已久的親昵,又好像有點不同。“是我錯了……那回去嗎?”
“……有東西可以吃嗎?”你問,“我餓了。不要吃包裝的食物。”
“我也餓了。有一家店,可能現在還開著。”
“不要都是甜的啊。”
“好難養啊。不能將就一下嗎。”
“不要。”
“那到市裡去,沿著街走過去看看嗎?”
“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