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接過門卡,在原地又坐了一會兒。抬起頭時麵前多了一個身影。硝子已經到另一個房間去了,是夜蛾正道站在他麵前。
他無奈地後仰到椅子裡:“來得也太快了吧?就不能給點私人時間嗎?”
“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半個東京都驚動了。你想要多久的私人時間?”
“早知道她強度下降了,就不用虛式了。”
“是這種問題嗎?發現通緝中的特級詛咒師,本來就應該第一時間上報吧。”
“那不是小覺做的。”
“哦,你現在又知道了?”
五條悟一時沒有說話。
“我不是來做壞人的。但是‘心臟缺失了一半’,並不能自證‘不是行凶者’,這種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
“會懷疑的都是什麼種類的冷血生物啊,蜥蜴嗎?”
“需要我解釋‘大部分人並不這麼想’,你應該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
“……”
“連硝子都知道這件事沒這麼容易解釋。”夜蛾指了一下他手裡單向解鎖的門卡,有這張卡時房門被設定為無法從內側打開。“一個月前是你自己和我說,’不打算追蹤了,等著看對方會出什麼招數’吧?現在人直接跑到你麵前了,這不可疑嗎?”
“是很可疑。”五條悟承認說,“但是我已經確認過了。”
“確認過了,是指當眾脫女學生衣服嗎?”
“當時根本沒有人啊?還有為什麼你也會知道啊!”
“不要打岔。”夜蛾板著臉說,“她那天是怎麼從封印室消失的,這八個月都在哪裡,看見有人冒充自己到處殺人為什麼不出來解釋,這些她都給你說法了嗎?”
五條悟歎了口氣:“我還沒問她。”
“你覺得我很想懷疑自己的學生嗎?隻是提醒你分清楚現實和感情。”
“我一直很清楚。”
“那我問你。如果十年前,夏油受著重傷來找你,和你說,‘都是誤會,是有人冒用我的身份殺了人’,你會相信嗎?”
“……”
“不但毫不猶豫地相信,還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幫他辯解吧。”
“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五條悟冷淡地說,“何況傑不會那樣做。”
夜蛾看著他,不動如山的麵孔上也浮現出一絲感慨。
“就是在夏油傑之後,我招收每一個學生時都要質問他們的本心。”他說,“當時招募她純屬意外,所以遠山覺沒有經曆入校的一般流程。從沒有人在生死之際問她‘你為什麼要做咒術師’。現在看起來她確實遭受了非人的痛苦,你無法確定是不是有什麼改變了。”
五條悟笑了一下。
“這種想法也隻是我們的一廂情願吧。”
“什麼?”
“希望能給學生做足夠的準備,希望他們不會一無所知地踏入這個充滿詛咒的世界。”五條悟說,仰起頭看向天花板上昏暗的頂燈,“但是被咒骸攻擊產生幻覺時問出的‘本心’,和被人活生生地打開胸腔挖走心臟時問到的‘本心’,怎麼會一樣呢?”
“……你是說我在多此一舉嗎?”
“也不是,隻是感慨生活有點殘酷啊。”
夜蛾也歎了口氣。
“總監會第一次詢問時,我說不了解情況。”他說,“但是東京咒術高專不可能公然庇護詛咒師。他們很快會派人過來。有一個必定會問的問題,我希望你提前想想。”
“嗯?”
“五條悟,”夜蛾說,“自你上一次公開說’遠山覺是無害的’以後,已經有一百五十六個無辜的人死去了。現在還想堅持這個立場,你打算拿什麼擔保她?”
***
如果說和五條老師災難性的重逢帶給了你什麼正麵作用,那可能是他用簡單粗暴的一番操作把你從原本的悲傷絕望情緒裡解放了出來。
當你治好了身上的擦傷,一個人在高專昏暗的病房裡醒過來時,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太生氣了!
到底是圖什麼啊!雖然找到他確實是意外。但是你也是拋棄了整個世界才見到他的。不能理解你的感受也就算了。上來就喊打喊殺,還嘲諷你!顯得自己完全像個自作多情的傻瓜一樣!按著人扒衣服還被同學和後輩看到!這個世界怎麼想都呆不下去了!能不能現在就毀滅啊!
病房床腳上放著一隻穿高專製服的小熊咒骸。是熊貓放在那裡的,說長得很像五條悟,方便大家受傷時在這裡吐槽他。你以前並不覺得,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起來確實有一點他那副笑嘻嘻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你盯著無辜的小熊看了一會兒,抓起旁邊多餘的枕頭向它砸去。小熊啪地一聲摔倒了。你感覺有點兒愧疚,但是隨之又因為這種愧疚產生了更大的報複欲。枕頭自己飛起來,呼地一聲又甩在小熊身上,直把它甩飛了出去。
感覺還是很解氣!病床上的兩個枕頭都飛了起來,打算對地上的小熊發起攻擊。這時候門哢嚓一聲打開了。你抬起頭,看見五條悟站在半合的門邊,正好站在地上的五條熊前麵。
兩個人對望了一會兒,兩個枕頭撲通撲通地落回床墊上。
氣氛好尷尬,你把一隻枕頭拽過來抱在懷裡擋住了臉,打定主意不管他說什麼都不開口。旁邊聽見他把玩偶從地板上撿起來,慢慢走過來。
“小覺。”
“……”
“關於今晚的事,”他說,“我很抱歉,當時太衝動了。”
老實說,你已經預感到他多半會像以前那樣,笑嘻嘻地走過來搪塞一番了。所以他忽然這麼開門見山,很正式地向你道歉。你感到很不自在。
“我理解你還很生氣,不想和我說話。”他又說,“但是我這裡也有些原因。你想聽我解釋嗎?”
有點想吧。從他的態度和家入老師的隻言片語裡都能感到,大概出了什麼大事。但你還是一聲不吭。
“不過這件事你現在聽了可能會更生氣。”他又說,“所以也有點猶豫。”
這是什麼欲擒故縱的新方式啊。要比現在更生氣,那可還真是很難了。
“覺得現在可以聽我說嗎?”
你抱著枕頭默不作聲。
“這樣啊。”他輕聲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大概十五號回來,到時候再和你說。”
你愣了一下,他把五條熊撂回床腳,很安靜地轉身往外走去。五條悟這人一出差隨時都可能人間蒸發。讓你懷著這個疑問等他,怎麼想都太過分了吧!你忍不住說道:“等一下。”
他還沒轉過身來。你已經反應過來被忽悠了。他居然這種時候還在戲弄你!一瞬間被禮儀和敬意強行壓抑下去的怒火全部湧上心頭。房間裡嗡地一聲咒力鳴響,所有的東西瞬間全飛了起來,呼嘯著同時砸到他腦袋上。
“哇!”他抓住一個坐墊說道,“還是和我說話的嘛。”
“你什麼問題——你有病吧!”你氣得大喊起來,眼淚奪眶而出,“混蛋老師!你完全沒有感情嗎!”
“這樣說我很傷心誒。”他還是含著笑說,往前走了幾步到床邊,這時候砸到他身上的已經是茶杯了。他隨手把杯子截住放回到床頭櫃上。“比如我道歉的時候,是很真誠的啊。”
“根本沒有!”你大聲叫道,感覺越過了某種精神的界限,難以置信地做到了真的比之前還要生氣,在他靠過來時直接拽過枕頭砸他,“什麼叫今天太衝動!這算什麼道歉了啊?!你太衝動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