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他已經是壞人了。”
“……”
“就算是他,也會希望你不要抱有什麼幻想吧。”
床邊的桌上有水杯。你坐起來去夠,杯底在木麵上發出哢的一聲。
隔壁短暫的沉默。接著腳步聲響了,五條悟推門進來。
“小覺……”
他剛開口說話,目光落在你臉頰上,居然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你不由伸手摸摸他之前看的地方。
是咒力殘穢,泛著珍珠灰的淺紫色,閃著獨特的冷光。詛咒師驅使的咒靈也是相同的顏色。你飛快又往身上瞥了一眼,硝子給你換過了病號服。但還是有浸入衣料的咒力痕跡大片暈染在皮膚上。在被按壓著觀察過的手腕和肩頸,還能看見模糊的指印。
“哦。”你不好意思地翻過手腕用力搓了一下。雖然對成人世界的邏輯一知半解,還是朦朧地領會了之前空氣裡強烈尷尬的輪廓。“之前打架被抓住了。這些都是那個,捆著我的咒靈。”
“我知道。”五條悟說。
語氣相當生硬。他自己明顯意識到了,飛快地轉變了口吻。
“你覺得怎麼——”
“我學會瞬移了!”你說。
“哦?”五條悟平淡地說。他走近一點,在床邊坐下了。“很厲害嘛,怎麼做到的?”
“上次和老師練習的時候就在想,靠預判來逃跑好狼狽啊,不該是這樣用的。老師可以瞬移吧?那我也可以才對。區彆是術式要改成對自己起作用。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是想拽著頭發飛起來,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但是我昨天打架想逃跑的時候突然有點領悟到這個是不能直接生效的。老師的移動其實是在用‘蒼’壓縮空間吧,所以我當時在想——“
說不下去了。
你嘗試著繼續開口。
“我發現——”
像容納萬物的蒼空一樣,看透一切的眼睛平靜地望著你。
“我……”
眼淚掉下來了。你徒勞地遮蓋一下。老師好像微微歎了口氣,安慰地輕拍你的肩。
“沒關係,說實話就好了。”
“是想要自己解決問題,但還是太害怕了,滿腦子都是老師在就好了……”
“……”
“這樣想很糟糕……但是老師在的話就不會死……怎麼這樣……他過來的時候我完全沒有發現……”
“……”
五條悟沒有說話,無言地伸出一隻手。你猛撲上前,抱著他的肩膀,傷心地大哭起來。
***
事情結束以後你躲了五條悟一陣子。想起自己因為危險的場合老師不在而委屈地哭個不停,就覺得尷尬得抬不起頭。五條悟大概也有足夠多的事情要忙。幾乎有一周沒在學校出現。所以周末的時候你悄悄去參加楓井的下葬儀式,很驚訝地看見他半隱在樹影下的修長身影。
“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問得很奇怪啊。”五條悟說,“認識很久啊。倒是小覺,隻認識了幾小時吧。”
怎麼說呢。是希望他會出現的。但是心裡也隱隱有一種悲觀的預期。就算是五條悟根本不記得楓井淩美的名字,你也不會感到特彆驚訝。
雖然這麼說。他也都沒有走近到向逝者致哀的位置,隻是站在遠處的陰影裡。你獨自去放下花回來,看到有人注意到了這邊。是一個麵容憔悴的溫和男人,也是現場唯一一個咒術師。
他和你們對視一眼,很禮貌地低頭致意。
五條悟也點一下頭。兩人都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你們兩個在秋日的陽光下,慢慢往墓園外走去。你心裡翻湧著有些悲傷,又有些複雜的想法,終於問道:“五條老師怎麼看待普通人呢?”
“嗯?你覺得呢?”
“需要保護的群體嗎?”
“哈。”他像是聽到什麼久遠的笑話一樣笑了,“可沒有這麼沉重的願望。”
但是他還是偏頭想了一下。
“某種程度上說,算是戰友吧。”
這評價算得上溫情了。你輕輕應了一聲。但你還是有問題盤桓在心間。
“那……老師怎麼看待學生呢?”
畢竟,在這廣闊又冰冷的世界裡。在這些每時每刻都陷入沉眠的新的墓碑中間。如果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的話……
他隨意地伸手過來。
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把左手遞給他。
他握了握,遞還給你,有點挑釁地笑了一下。
“來,換一隻。”
你無言地又遞出右手。
在咒力和規則構建的世界裡,精細的術式冰雪般消融,你纖細的手指碰到他掌心。他攏住你的手,輕輕地捏了一下。
“是希望吧。”他說。
影子拉長在小徑上。日光溫暖地照耀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