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奶奶在櫃台上稱油鹽,餘喜齡蹲在合作社門口放商品的門板給餘喜安選小雨鞋,餘喜安喜歡去馬路上踩水窪,經常弄得一身濕不說,還容易感冒。
餘喜齡最怕的就是她感冒生病,但也舍不得把她拘在屋裡。
不大的門板上放了不少東西,雨鞋按大小型號放好,旁邊還擺著一溜解放鞋,紮褲腰用的皮筋,帽子尼龍襪,紮頭繩和大紅水紅色的頭花。
“喜齡這是給喜安買雨鞋?”要結帳的時候,餘喜齡挑了雙大紅色的小雨鞋放在櫃台上。
這時候雨鞋實在沒什麼好選的,隻有紅黑兩個色,就連碼數也隻有個大概碼數,喜安試的這雙大了不少,前頭得塞些布團才成,至少得長到六七歲才能合腳。
“嗯。”餘喜齡淡淡地嗯了一聲,掏錢準備給結賬。
葉聽芳皺了皺眉頭,嗔怪地把鞋子拿下櫃台,語調軟軟的仿佛總在撒嬌,“正好家裡有雙暖暖用舊的雨鞋,還好好的,就是小了點兒,我讓暖暖給你找出來,聽姨的彆浪費錢。”
餘喜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掏錢出來付了,上輩子她用了半輩子葉暖暖用不要的東西,這輩子喜安才不會重蹈她的覆轍。
再說憑什麼她們就得用舊的呢?她們有手有腳花的是自己掙的錢。
葉聽芳的笑臉僵住,餘建國跟她說的時候,她還以為是他誇大,餘喜齡她還不知道麼,雖然腦生反骨,但性子像極了徐招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老實又聽話。
現在看來,是她看走眼了。
餘奶奶笑嗬嗬地打了兩句圓場,卻沒有阻止餘喜齡的行為。
葉聽芳沒有再多說,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倒是櫃員看餘喜齡的眼神帶著些譴責和不讚同。
走的時候她悄悄湊在葉聽芳耳邊,一臉鄙夷,“這誰家孩子,真沒禮貌!唉,你說的你家暖暖那雨鞋給我留著唄,正好我侄女缺一雙。”
“就是一熟人的孩子……行,你得空來拿。”葉聽芳艱難地點了點頭,暖暖那雙雨鞋還能穿呢,不過她向來不得罪人的性子,再加上餘喜齡一行已經出了店門走遠,趕緊同意了脫身,快步往她們追去。
一路陪著她們祖孫三個去了藥鋪,又去糧站買了十來斤黃豆後,葉聽芳才長著空跟餘喜齡單獨說上幾句話。
“喜齡啊,你都好久沒去姨家裡了,暖暖老念著你呢,你有時候來家裡玩。”葉聽芳攏了攏耳邊的頭發,輕輕拉起餘喜齡的手,一副十分心疼的樣子,“孩子,這段時間你受苦了吧。”
餘喜齡,“……?”
上下兩輩子,就數現在活得最有勁頭,葉聽芳到底是從哪兒看出她受苦的?
“你爸打你的事,我聽你媽說了。”葉聽芳歎了口氣,“你現在還小,可能還不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但你要相信你爸爸是為了你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等你大了就懂了。不過你爸爸也確實不應該打你,這麼大的姑娘了,再說咱們喜齡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你有話就直說,拐彎抹角的我聽不懂。”餘喜齡抽出自己的手,電光火石間突然想起,葉聽芳有個姐姐嫁到了餘家祠堂,所以最開始餘建國知道她們做豆腐的消息,極有可能是葉聽芳告訴他的。
說不定還說了些什麼彆的,比如仔細分析了這件事會對餘建國造成的影響,畢竟從上輩子起,葉聽芳就一直是餘建國的解語花。
所以餘建國的反應才那麼大,恨不得立時毀了才甘心。
葉聽芳抿唇笑了笑,看她的目光完全像是長輩在看不懂事鬨著脾氣的孩子,並且一副不與之計較的神態,“好好,我不說這個了,傻丫頭,你看看現在你這雙手,都不像雙姑娘家的手了,聽姨的,回家吧,明年和暖暖一塊兒上學,以後考學去大城市。”
在她看來,餘喜齡再怎麼變,到底還是個孩子,隻要她是個孩子,就好哄。
“你到底想說什麼?”葉聽芳耐心十足,餘喜齡卻是沒有什麼耐心起來,真讓她上學跳出農門,那上輩子為什麼送她去學做豆腐?
當麵一套背地裡一套,她難道不會覺得累嗎?
竟然這麼油鹽不進?饒是葉聽芳一貫的好脾氣,也忍不住皺起眉來,“喜齡,你這樣和大人對著乾是沒有用的,你知不知道你和你爺爺做生意的事,已經嚴重影響了你爸爸的工作了,看到他在單位被人議論嘲笑,你心裡難道好受嗎?”
“請問你是以什麼身份在這裡對我說教?”餘喜齡臉色徹底冷了下來,現在她可以斷定,餘爺爺的一番苦心,是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指不定,餘建國還得尋摸著,她們是不是借了他的光才進到鄉政,府食堂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