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寥寥可數的幾天太平日子,李無疏喜歡與阮柒待在這間院子裡,坐在屋頂聽風觀雨。
阮柒喜靜,不願插手紅塵是非。
李無疏本以為昔日一切塵埃落定後,阮柒會避世歸隱,誰知他向淨緣禪師要下這間小院。作為代價,他竟願意接任宮主之位,繼續沾惹俗世的煙火。
更甚者,最出塵絕世的人,深入最具煙火氣的街巷市井當中,為李無疏一句無心之言算了十年的卦。
阮柒新收了弟子的消息不脛而走,不久便天下皆知。
多少想拜入衍天一脈的年輕修士喟歎不已!
同時眾人對這位新弟子也充滿猜測與遐想——畢竟淩原與莊瀾是同輩中的佼佼者,一個寂寂無名的李半初竟能蓋過這兩人,必定不是凡輩。
但新弟子李半初的入門儀式卻甚是簡陋。
他給阮柒奉上一杯拜師茶,就當是入了門。
若說還有什麼特彆之處,大概就是師父讓他給李無疏也奉一杯茶。
參陽仙君的金身躺在床上,除了還在喘氣,與一具屍體無異。
喝茶是不可能喝的了,奉茶隻能走個過場,做做樣子。
李無疏隔著簾幔自己跟自己乾瞪眼:“我要喊師娘嗎?”
阮柒被茶嗆著了。
“也喊師父罷。你不是曾得他指點?”
真是荒謬!
李無疏心想。我成了我自己的師父。
為了區分“師父”和“師父”,他決定喊阮柒“師尊”,喊自己“師父”。
“師尊,我占了你的臥室,你晚上豈不是要來跟師父擠?”
“無妨。他不介意。”
“既然師父不介意,師尊過去幾年為何都與他分居?”
“……”
阮柒不說話,但李無疏太好奇了。
“師尊,我聽聞你與師父生死患難,相濡以沫,是一對神仙眷侶?你們為什麼分房睡?”
阮柒還不說話。
李無疏孑然一身當了十年孤魂,好容易得了人身,話說不完。喜歡跟前跟後,追著阮柒問一些對方不想回答的話。
像一艘橫空而來的舟楫,攪動無心苑一池死水。
阮柒拿他沒奈何,偶爾也會回答兩句,話逐漸便多了。
銅板倒很喜歡這個新來的李半初,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究其根本原因,大約是李半初嘴甜,喊他“銅板師兄”。
除此之外,無相宮中還有“元寶師兄”“白銀師兄”“算盤師兄”……
“感覺你來了之後,宮主心情好了不少。”銅板在院門邊支了個爐子煎藥,拿蒲扇扇得煙氣嫋嫋,滿院藥香。
“他幾乎半張臉都被遮著,成天都是同一副表情,你怎麼看出來他心情好的?”
“他每日待在東廂房的時辰變短了。”
“那是當然!他一在裡麵,我就到門口念《藥宗結丹要訣》。”
說這話時,李無疏正拿著本《道門通鑒·其一》——當然,隻是書殼,裡麵包的實際上是衡川醉士的最新言情話本,《侯爺他悔不當初》。
“怎樣?你來了幾天了,宮主教你本事沒有?”
“沒有!”李無疏苦著臉道,“他給了我一根竹竿,讓我每日練劍三個時辰。”
“哦?”銅板瞪圓眼睛,滿眼欽慕,“難道是《步虛劍法》?看樣子宮主對你很是器重,一上來便授你絕學。”
阮柒正是使得一手虛實交錯變化詭譎的《步虛劍法》,才又被稱為“步虛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