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
萬籟俱寂。
刺啦——
夏眠起身的動作不小心帶歪椅子。
視野裡的陸司異越來越近,停在他們這桌旁邊。
陸司異身後那邊還有一桌同學,因為這突然到來的人停下了筷子,好奇地探頭張望。
聚會上的這群同學大多還是學生,普遍沒什麼錢,選的這家燒烤店物美價廉,但陸司異一出現,立馬將這平價的店麵襯得無比廉價。
忍不住自慚形穢。
這是他們看到陸司異的瞬間,第一個產生的念頭。
陸司異的黑風衣上流動著細膩的光澤,他微一側身,目光淡淡落到夏景明身上,說:“又是你。”
夏景明也認出這是聖誕節那天給夏眠送花的男人,夏眠叫他“陸先生”。
他不願承認此“陸先生”就是夏眠即將結婚的對象,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怖而醜陋的瘋子——陸司異。
他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不承想,陸司異又一次出現了。
擺明是為了夏眠而來。
饒是如此他仍存了一分僥幸,單純又無辜地問:“您是……上次和夏眠一起過聖誕節的那位……小舅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夏眠媽媽那邊的親戚和他還有來往。我看你們很親密,互相送花,還以為你們是……那種關係呢。”
他的話大多是事實,經由他重新編排再送出口,味道一下就不太對了。
“小舅舅?”陸司異氣定神閒,唇角牽起嘲諷的弧度,不留分毫情麵,“胡編亂造也要有個度,否則,彆人就不知道你是裝傻,還是真沒有腦子了。”
夏景明頓時語塞。
反應過來後一陣怒火直竄天靈蓋,小舅舅——分明是兩人為了敷衍他編造的說辭,此時陸司異卻顛倒黑白指責他胡編亂造?!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
這男人的刻薄幾乎讓他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恐怕真是陸司異。可對方的刻薄是出於對夏眠的維護,這又讓他遲疑了。
他不認為夏眠有本領讓惡名昭著的陸司異在外人麵前極力維護,哪怕窮極一生,也絕不可能。
那可是陸司異啊……瘋子和瘋子的孩子,冷酷、無情、陰鷙、狠毒,是他身上眾所周知與公認的標簽。
陸司異拿出手機,撥下一個號碼。
外放的手機傳出一道女聲,夏眠和夏景明都聽得出來,是又驚又喜的趙晗芳:“陸先生……您怎麼特意給我打電話了?”
陸司異自然不需要向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人自報家門,助理早為他處理好了一切。
他直入主題:“我想問問,有關夏景明的事。”
被提到的夏景明猛然抬頭,眼裡的慌亂再也藏不住,直接傳導到瑟瑟發抖的四肢上。
旁邊的付澤見縫插針,關切問:“景明,你怎麼了?又不舒服?那人是誰?”
一位多年好友很熟悉趙晗芳的聲音,也問夏景明:“電話那邊的……是不是你媽?”
夏景明來不及說什麼,又響起趙晗芳不解的聲音:“景明怎麼了?您怎麼突然問他?”
難道……陸司異終於對沉悶無趣的夏眠感到了不滿,將興趣轉移到他兒子身上了?
其實,在陸家的相親請求剛落到他們家時,她就想偷梁換柱,讓夏景明代替夏眠去。縱然陸司異在外的風評不好,可耐不住他有錢啊!隻要有錢,什麼好日子沒有,什麼帥哥美女沒有……
但夏景明過於短視,毅然決然拒絕去與這活閻羅接觸,還說,讓夏眠嫁過去一舉兩得,除了這層與陸家的姻親關係,夏眠本身的性子軟,又不能生孩子,到時候在陸家得到的好處也得歸他們。
她想想也是,所以這種跨越階級的聯姻最終落到了夏眠頭上。
陸司異接著問:“夏景明是不是夏雲誌的孩子?”
“景明當然是我和雲誌的孩子,夏家的血脈,他的八字也跟您合,您放心……雖然他小時候我們沒來夏家,但雲誌一直把他照顧得很好。要不然,您看我們景明的性格,怎麼會這麼開朗善良呢?”
陸司異不緊不慢地問:“夏景明讀書晚了一年,是因為身體問題?”
“當然不是!景明從小到大身體一直很好,很少生病,跟病怏怏的夏眠完全不一樣。”趙晗芳著急地否認,將那些齷齪的真相和盤托出,“那都是他爸為了避嫌!怕彆人汙蔑他是小三的孩子……這才自作主張讓他晚點上學,如果不這樣做,我們送他去上學,遇到夏眠的同學老師,都不好解釋。”
趙晗芳無比諂媚,還想為自己實打實的小三身份辯解:“陸先生……您應該也知道,夫妻感情不合的家庭多了去了,比起為了孩子勉強湊在一塊,倒還不如……”
陸司異聞言,臉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墨來,猝然掛了電話。
夏眠突然走過去兩步:“陸先生……”
分明受委屈的是他,可他卻因為趙晗芳的最後一句話,看向陸司異的眼裡滿是心疼。
陸司異的父親因為偏執的單相思,靠著陸家權勢將他的母親強娶回家,兩人你情我不願,陸司異的父親在這段單方麵的感情中變得越來偏執,終將將妻子徹底逼瘋,走上絕路。
瘋狂的母親殺死了瘋狂的父親,然後當著孩子的麵,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這件事在當年鬨得太大,是陸家想遮也沒能完全遮下去的醜聞,就連趙晗芳、夏景明他們也有所耳聞。
“您彆聽她的,彆聽。”夏眠仰頭看向陸司異,淺色眸子像是澄澈而純淨的湖,裡邊泛起一點名為心疼的漣漪。
見陸司異不為所動,他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又往前一步,完全踏入陸司異駭人氣場的籠罩範圍:“她一直這樣,說話很傷人,您彆放在心上。”
陸司異黑眸微閃。
頃刻間,所有令人驚懼的、不寒而栗的陰鷙,煙消雲散。
他啞聲開口:“眠眠,過來。”
可夏眠為了安慰他,離他已經足夠近了,兩人足尖之間隻剩不到半米距離。
夏眠看向他的眸子裡有幾分茫然,小心,以及期待,
特彆惹人疼愛。
陸司異長臂一伸,便將夏眠帶入了懷中。
大手緊緊掐著,把藏在寬鬆毛衣下的後腰勒出纖細的弧度。他用上了十成力,仿佛要將夏眠融入自己骨髓。
夏眠嚴絲合縫貼在他胸口,不得不將小臉仰起來,以緩解他的強勢所帶來的窒息感。
分明不適,卻一聲不吭,也沒試著掙紮,隻是抬著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睛,一瞬不瞬注視著微微垂著頭的男人。
這樣的姿勢,欲吻未吻。
陸司異飽滿的喉結滾了滾,他先忍下來,手上力道鬆了鬆,抬眸掃視店內:“請問,你們對我的小先生還有什麼意見麼?”
付澤完全沒能察覺到氣氛的壓抑,自告奮勇拍桌站起,無知無畏地指向陸司異:“你是誰?”
莫雪姿的臉難看,瘋狂使眼色,可惜醉醺醺的舊日同窗壓根沒能察覺到危險。
一位曾經的班長過來打圓場,禮貌地問:“先生,你是不是走錯了?這裡是明禮高中22、23屆的同學聚會……這邊的幾桌,都是我們包下的……”
儘管這男人氣度不凡,穿著體麵,但怎麼看都超出了他們同窗聚會的年紀。
如果是師長或是往屆的學長,混得如此有頭有臉的,他們也不該全無印象。
“我以為,現在看起來已經足夠明白了。”
陸司異唇角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是夏眠的合法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