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陸司異執意要送夏眠回家。
這次的車裡沒有第三個人,沒有司機,陸司異先為夏眠拉開副駕車門,然後自己坐入駕駛座。
居然是陸先生親自開車送他回去。
夏眠膽戰心驚地扣上安全帶,目光也不知道該往哪放。
今天的陸司異沒有佩戴佛珠——戴佛珠吃法餐,可能會有點怪。
因而他隻在左腕戴了一隻表,黑色皮帶襯得他冷白如玉,矜貴禁欲。
他分明沒戴佛珠,車廂裡仍彌漫著淡淡的木香。
夏眠從譚柏臣生日那天一直緊繃到今天的神經,不知不覺鬆懈下來,昏昏欲睡。
眼皮顫了幾顫,嗬欠則被他嚴實藏在抿緊的嘴裡。臉頰悄悄鼓起一小團,白皙肌膚薄如蟬翼,吹彈磕破。
醉人的靜謐中,驀然響起陸司異磁啞的聲音:“困的話可以睡。”
夏眠一激靈,猛然清醒。
然後他聽到陸司異低低的笑聲。
“對不起。”夏眠習慣性地道歉。
“那我也要說對不起。”陸司異竟也回以一聲道歉,“忘了告訴你怎麼調椅背。”
臉頰莫名其妙再次開始發熱,夏眠慌張望向窗外,然而雲京的繁華夜景怎麼都入不了他的眼,繽紛多彩,卻遠不及空中餐廳上隨意的一眼俯耽。
他失神片刻,轉回來,小心翼翼瞅一眼陸司異的側顏。
陸司異正專注開車,目不斜視。
“陸先生,我還要向你道歉……”夏眠猶豫良久,眼看美院就快到了,終於開口,“其實上周,我剛和我的男朋友分手……就是,你見到的那個。”
陸司異以結婚為目標相親,百忙中抽空和他吃了晚餐,掏了錢不說,還任勞任怨開車接送。可這樣一個被陸司異精心嗬護的對象,其實剛剛才和前任分手,還在他麵前上演了一場鬨劇。
……應該生氣才對吧。
夏眠對這段感情並沒有不舍,反而對寥寥見了兩麵、體貼入微的陸司異感到愧疚,憋了一路,勇敢地在臨彆時刻如實相告。
但他得到的是全然意料之外的反應。
陸司異溫和地含笑望著他,成熟硬朗的眉目間寫滿了與他冷峻氣質不符的溫柔。
“那太好了。”陸司異說,“我很高興你現在是單身。”
夏眠怔然,準備好的道歉咽回去。
“因為你現在是單身。”陸司異在雲京美院門口停車,看過來,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可以繼續約你。”
這句話的尾音不帶疑問。
夏眠還沒回過神來,就點了頭:“嗯……”
陸司異再往前開了一段,越過五分鐘臨時停靠區,找到一個停車位,解開安全帶和夏眠一起下去:“我送你到校門口。”
兩人逆著庫裡南行駛過的軌跡,緩步往校門口走去。
人行道的台階落差積了水泊,可能是路上下了雨。因為車裡太安靜,氣息太安寧,夏眠看著窗外注意力卻不在窗外,居然直到下車才發現。
忽然,路邊一輛無人出租車亮著燈牌高速駛過,嘩啦一聲,濺起大片汙水。
夏眠沒怎麼留意,陸司異不著痕跡讓他走在了內側,那汙水離他還有一定的距離。
陸司異的高級西褲卻直接麵臨汙水的威脅,夏眠正要叫一聲小心——
陸司異拉過他胳膊,轉了半個圈。
驚呼卡在嗓子眼。
陸司異背朝著川流不息的街道,將他護到了懷裡。
這樣的接觸太突然又太親密,夏眠不受控地渾身僵硬,微微顫抖起來。
陸司異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異狀。
曾經的夏眠在床上瑟瑟發抖,他不明緣由,被勾起強烈的征服欲,翻來覆去折騰那具綿柔的身體。
不斷的顫抖、抗拒,如此數次後他總算感覺到了不快,一度誤以為夏眠是直男,隻是為了錢曲意逢迎,在他身下臣服。
他說,如果夏眠不願意,隨時可以結束這段關係,欠他的錢也不必還。
那天夏眠主動擁抱了他。
夏眠顫聲說:“對不起,陸先生,您彆走。”
夏眠細長十指揪著他的衣襟,話聲支離而破碎:“……我怕。”
後來,他讓心理醫生偽裝成保姆與夏眠接觸,又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夏眠有親密接觸恐懼症。
不再有債務的威脅,夏眠卻選擇主動抱住他,擁抱住恐懼。
又過了一段時間,日以繼夜的陪伴以及無數次的歡愉後,夏眠逐漸習慣了他,依賴上他,心理狀況有了極大的好轉。
而此時此刻。
陸司異攬著二十歲的夏眠,雙手克製地放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彆怕。”
言罷,迅速鬆開了手。
哪怕心裡萬般不舍。
夏眠臉頰發燙:“我不怕,就是那輛車太快了,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努力為自己的顫抖找借口。
陸司異也不多問:“不怕就好。”
夏眠小心翼翼抬眸望向男人。
俊美麵龐被昏黃路燈勾勒,深邃又立體,成熟溫潤的儒雅氣息昭然。
很奇怪,這個人克製、禮貌、溫柔的觸碰,並不會令他產生太多的恐懼。
陸司異則眸光晦暗地注視著夏眠,回味剛才那個持續了幾十秒的擁抱。
手心裡殘存的觸感,不過是夏眠單薄的肩胛。
他將雙手收入口袋,在夏眠看不到的地方握緊,用目光掃過其他想碰又不敢碰的部位。
這下,夏眠分明沒有與任何人接觸,卻覺心裡一陣發毛,不由自主後退半步。
陸司異立刻收斂起所有駭人的欲望,歎息:“……你太瘦了。”
既是為了好好地養護夏眠,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小心思,他說:“下次見麵的時候,希望你能胖一點。”
等夏眠反應過來,他迅速撤走滑到夏眠大腿上的目光,不留痕跡。
然後溫和而斯文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