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師尊。”張東霆不滿地抱著手臂,驕傲且委屈地道:“您有那麼多弟子,年歲還都在我之上,可如今我的修為已經領先師兄、師姐們了!我這麼優秀,您都不誇誇我……”
方有時指了指張東霆的鼻子,道:“你看看、你看看,東霆啊,長點心眼吧,白日裡被一個六歲的小娃娃帶著走,怎麼還臉不紅心不跳的!”他說著,又邁開步伐,向房子走去。
張東霆“嘶”地倒吸一口氣,這可不就一下漲紅了臉頰,他幾步小跑上前,忙擺手道:“不是啊師尊,今天打這一場我就看出來了,小師弟絕對就是個有故事的!”
他說著說著,又變換了語氣,認真道:“說不定人家稟賦高深,還要在我之上呢,我反正不覺得丟人,他能幫我進階,那以後我跟著他混也不賴嘛!”
方有時仔細想了想,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敵人,理確實是這麼個理,雖不否認他的話語,但還是覺得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道:“你全身上下就性格拿得出手!”
“嘿嘿,那我就當我的性格是連您都認可的好!”張東霆不以為然,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說道。
淩飲弦呼吸均勻地躺在床榻上,睡得似乎並不怎麼安穩,眼睫不時會輕顫一下。
饒是張東霆再怎麼鬨騰,此刻也放輕了動作。
方有時收回為淩飲弦查探的手,坐在榻邊若有所思的想著什麼。
張東霆小聲道:“師尊您看著咋這麼嚴肅啊?小師弟彆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張口就來!”方有時無奈地瞥了他一眼,而後起身負手走了出去。
張東霆瞧了瞧沒有醒來趨勢的淩飲弦,看他似乎又乖巧了幾分,不由得一陣激靈,趕忙也跟在師尊身後出去,還順帶關上了房門。
方有時站在張東霆的房間,卻發現自己無處可坐,落腳都是困難,於是又給跟在身後的張東霆來了那麼一下。
“看這亂的,日子怎麼讓你過的如此粗枝大葉!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夫收了豬當徒弟!”
聽著師尊責備的聲音,張東霆“哎呦”一聲,佯裝吃痛地護住腦袋,嘟囔道:“不能怪我嘛,師尊,您又沒說您這時候過來……”
他一邊反駁,一邊抽出把乾淨的椅子,又踢了踢地上堆積的雜物,滿臉笑意地扶著方有時坐下,道:“師尊,您擔待些,天一亮徒兒保證打擾乾淨!”
方有時悶哼一聲,也懶得在這件事上多做計較,轉移了話題道:“淩飲弦不錯的,你和他……”
話說到這裡,方有時聲音停頓一下,語氣重了些,似歎似囈道:“那是命中注定的追隨啊。”
張東霆沒有聽懂,問道:“師尊,小師弟究竟是修了什麼法啊?為什麼才隻是碰到了他的玄炁,我自己的力量就不受控地全部輸送給了他呢?”
方有時道:“那個時候,你可有什麼特彆的情緒嗎?”
張東霆道:“說起來,我那時候挺害怕的。”
方有時道:“也許不止是你怕了,連你所修行的青龍道法都在畏懼。”
張東霆的眼瞳震顫起來,道:“啊?真的假的?師尊,您不是說我的青龍法印乃是源自位列四方守護的青龍星君嗎?這麼強大的真仙道,會畏懼小師弟的……氣息?”
方有時歎道:“四方守護,到底是守護啊!”
晚間的九宸宮照舊是飄雪寒風,寂寥冷淡。
淩飲弦到底是沒能一覺睡到天亮,他在醜時末分醒來,他坐在床榻上,陌生的環境讓思緒混沌起來。
推開門走著,路過張東霆房間的時候,看到他毫無形象地躺在雜亂的床鋪間,淩飲弦這才回想起白日裡發生的一切。
“對不起。”無人看見的黑暗時分,淩飲弦又一次誠意向張東霆道歉,這一次他說的順理成章。
山風冷入骨髓,吹亂了淩飲弦的發絲衣襟。
明月高懸,銀光如洗,輕易照亮了一張茫然而稚嫩的臉龐,以及隻有在無人時分,他眼底才會表露的,那淡淡的失落。
玉陵峰是廣闊的,淩飲弦到底是不熟悉環境,心無所向的逛來逛去,最終還是走到了山崖下的玄玉台階。
前是重溟水,後是九冬雪,該是兩個季節的景象平行而現,淩飲弦滯留其間,安安靜靜地望著天邊星光,放空一切。
“怎麼又來這裡了?失眠嗎?”清淡如雪的語調突然闖進淩飲弦的世界。
他訝異地側目看去,果真是暮遙沿著海岸線走了過來。
“真是有緣,淩鏡。”她說著,在淩飲弦身旁的階梯上坐下。
淩飲弦挑了下眉,嗤笑道:“緣啊?看不出來你會信這個?不過話說回來,不久前也有人跟我承諾有緣再見呢,但我實在不太相信這個東西。”
暮遙玉顏清冷,柳眉輕皺地問道:“為何不信?”
淩飲弦道:“虛無縹緲的緣份,通常它的後麵都要跟著“注定”二字,就好像早已經為我書寫好了一切,未來的路我要怎麼走,會跟什麼樣的人同行,都定下來了一樣。”
海風倉促而淩亂,他抬頭望著滿天驚鴻的繁星,溫和的眉眼間又染上一份不羈,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真信了它,那我的生命豈不就像個笑話?”
暮遙看著他,眼裡的冰霜漸漸化開,白影在波瀾間流轉,她的表情再度柔和幾分,淩飲弦這一番話,確實讓她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