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裡是前年市裡和富山縣聯合撥款籌建,使用的是當年民國時期造紙廠的舊設備。
後來聽說從滬市請來了從蘇聯留學歸來的專家,把設備全改造了一遍,快速擴大了產量。
廠區內有三間廠房,分彆生產草紙、手紙等生活用紙,以及用來書寫的文化用紙,和紙板紙殼等包裝用紙。
外麵一圈是作為員工宿舍的平房和食堂,招來的工人大部分是附近的村民,少部分是下鄉知青。
“何同誌,久聞大名,真是年少有為啊。”
她還在廠區門口呢,劉敦就趕緊從銷售處的辦公室出來見她。
來人寸頭胖臉,穿著半新不舊的乾部服,挺著弧度不小的肚子,很普通的中年人。
“還要多謝劉同誌肯給我們商店一個機會,不知道這批手紙的具體數量有多少?”
“不急,何同誌先和我在廠裡逛逛?”
何瑞雪含笑點頭。
在單位裡待久了,她也明白有些人做事習慣迂回。
先溝通下感情,等相互間有一個了解才好去飯桌上談生意。
不理解,但尊重。
她這種直來直去隻談公事,把重點放在合同內容上的人,反而是這些人眼中不近人情的異類。
兩人參觀起造紙廠內部,邊走邊聊。
指著腳步匆匆,來來往往的員工,劉勳歎氣,“何同誌,你是市裡大商店的人,不知道我們造紙廠的苦處啊。
我們幾條生產線上都實行三班倒,一旦開工就不能停,為什麼?設備都泡在水裡,一旦關機,紙漿全流跑了,損失誰來擔?”
“大家的日子都過得苦,沒個休息的時候,機器也是。
發電機壞了好幾次,廠裡特意去請的農機廠的電工,讓他們幫忙守著隨時修,又加裝了兩台電機,才確保生產順利。”
何瑞雪點頭,路過的員工們眼下或多或少都帶著青黑,可見辛苦。
她也相當敬佩這些辛勤勞作的前輩。
雖然平時老喊著擺爛,但沒有他們任勞任怨的貢獻與付出,也沒有後世人摸魚偷懶的機會。
“是挺不容易的,你們一直在開工嗎?沒有休息的時候?”
“那還是有的,要看原材料的,樹皮的供應是最缺的,麥草倒是不少,但也要在周邊的縣裡收購。
原料不夠的話就給我們放假,都按照生產計劃來。”
劉勳朝著她擠了擠眼睛,低聲說,“其實在六六年下半年,因為外頭鬨得太凶,我們廠不少人被波及,也關停過。
但沒辦法,廠裡的員工要吃飯,周圍大隊都要賣農副產品換錢,群眾的怒火頂不住啊。
所以六八年下半年,我們廠又開了起來,這回招收的人多了三成,廠房也擴大了一間。
可見領導們都知道,隻有造紙廠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咱們身上才有一枚護身符啊。”
他說得意味深長,何瑞雪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會和自己說起廠裡的隱秘,隻微笑著裝作沒有聽太懂。